夜已深,晚間習習涼風穿堂而過,不多久,屋外便傳來細雨滴落在屋簷的聲音。 左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腦海裡總是回想起爺爺說的話。 他是左家子孫,家族唯一傳承血脈,這點就讓他退無可退。對於命運的安排,論誰也無法自由選擇。 對於這份責任,左秂並不會逃避不敢麵對,而是憂慮自己的未來將何去何從。 他開學就是大四,即將麵臨畢業,然後找工作掙錢養活自己,再然後結婚生子撫育後代…… 然則,現在的局麵是,一麵是左家歷代的守護,一麵是自己即將開始踏入社會的新生活,二者能否完美的相融,亦或者是相斥隻能擇一,他絲毫沒有頭緒,更沒有確切的答案,迷茫之感漸漸湧上心頭。 左家的命運,連同趙家、李家的命運,是一部信念傳承的哀歌,是一代又一代樸素的堅持。 “老祖宗們,爺爺,爸……” 忽然想起自己父親左莊,左秂原本腦海中的思緒萬千,頃刻間就留下自己在父母家與之爭吵的畫麵,最後,畫麵獨留自己半夜起床去廚房拿冰水喝,走到客廳裡朝外看發現父親左莊獨自一人坐在露天陽臺,抽著煙凝視著無言的月光,神情仿佛有數不盡的哀傷,哪怕他當時已然成為別人口中的成功人士,整個集團的員工趕著拍他馬屁。 父親的那種哀愁,做親兒子的當然知道,左莊從來不會為了工作而煩惱,也不會為了和自己吵個架而苦悶,自己父母感情又是極其深厚,會讓他有如此神態的,隻有他的老父親——左知命。 說起爺爺與父親的關係,左秂不知道全部,隻知道倆人不和,搬來城裡居住一方麵是為了自己學習和父母工作,另一方麵就為了離開絕仙坡,躲避左知命。 左秂依稀記得,幼時自己還住在絕仙坡時,自己父親就和爺爺關係並不怎麼融洽,經常會為了一些小事爭吵不休。 但唯獨有一次,是他幼時最為記憶尤深的場麵。 那晚,是中秋夜,自己被半夜被巨大的爭吵聲給吵醒,年幼的他爬起身勉強透過模糊不清的玻璃看向院外,他隱約能看到院外有兩道身影在激烈爭吵,還有一道身影再不停地拉扯一方,像是勸架一般。 “不!為甚?那是你的責任,不是俺的!虛無縹緲的東西俺就鬧不懂你為甚那麼執著?” “你個不孝子!不敬祖宗的玩意兒!左家人臉都被你丟盡了!” “俺看是你太迷信,老頑固!那會兒俺就應該同意搬去城裡,不該聽你瞎咧咧!” “你個……逆子!” 左秂看到形似鐵楸的東西拍向另一道身影。 左秂雖然年幼不懂事兒,但他能分辨清院外的正是自己爺爺左知命、父親左莊,還有母親寧榮。 “打吧!打死俺!打不死俺這家俺一家三口離定了!” “哎呀莊兒,這是咱爹!你少說倆句!左左還在裡麵睡覺呢!” 左秂母親寧榮難為情地聲音傳來。 “俺看,這老頑固就是想讓左家祖祖輩輩困死在這裡!一輩子沒點出息!俺爺和太爺不就是因為守著所謂的家族傳承沒得嗎?趙家、李家這三家哪家不是如此?在這鬼地兒就是個詛咒,不出去永遠會被困死在這兒!俺不願意這樣,更不願意左左也跟著這樣!” “……” 左秂爬在窗前豎起小耳朵仔細聽著,聽到父親左莊喊道自己小名兒時,院外明顯的陷入一片寂靜,連一旁勸架的母親寧榮都不再吭氣。 自此之後沒多久,自己一家除了爺爺左知命都搬到縣城裡去住,而父母也在縣城找了份工作,自己也順理成章的上了當地小學。 再後來,家裡漸漸有了更多積蓄,家中產業也開始向省城方向發展,於是左莊、寧榮夫妻倆在左秂將要讀高中時搬來省城四原市四原第一中學附近。 …… 爺爺與父親,自己與父親,兩代父與子的關係,就像是一個破不開的循環,一幕一幕重新上演。 想到這裡,左秂不由得苦笑一聲。 一連在老家過了五日,每天過的舒舒服服,很是愜意,每天除了就是去天雲山腳下挑挑水,澆澆爺爺左知命養的花,和爺爺去天柱山上摘點兒草藥什麼的,但左秂不知道為什麼,以往爺爺還會主動帶自己去爬爬天雲山、天罡山,這幾日竟然不帶自己去了。 不過這僅是左秂一瞬間閃過的一個念頭罷了,並未因此而多往深處去想。 除此之外,左秂還會陪爺爺下下象棋消遣時光,而爺爺還會給自己做愛吃的菜,晚飯時爺倆還會小酌一番。 這幾日,左秂過的好不自在。因為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山峰圍繞,鄉野村居,炊煙裊裊,煙火人家。 有山有水有親人,這樣貼近大自然的生活,無疑是當下最棒的體驗。 到了第六日,爺爺左知命對自己說母親寧榮給他打電話了,說很想自個兒,想讓左秂早些回家。 左知命也一反常態地催促著讓左秂回城裡去,態度很是堅決。 以往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情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爺爺都會替自己一口拒絕,能遵從自己本意,讓自己在老家多留一段時間。 今天左知命這番表態,讓左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最後隻好妥協照辦。 “我都這麼大了,不能有點自己想法?整天就知道催催催!一點都不顧及我的感受……” 左秂一邊埋怨著母親一邊收拾著東西。 由於絕仙坡位於山穀地帶,交通極為不便,雖說國家在此地投入過大量物力、財力,但九華山脈險峻的地勢,復雜的地理構造致使交通不便問題仍舊沒有太大改觀。 絕仙坡村西頭,天柱山、天雲山兩山交界處,是絕仙坡唯一通往縣城的道路。 到了第七日一大早,左秂沒顧得上吃爺爺左知命為自己準備的早餐,就必須得抓緊時間趕去往縣城的公交,因為這裡每天隻有早晨七點來鐘的一趟公交,還得等沒有大霧的時候才會通車,如果錯過可就不知道等到啥會兒。 準備出門了,左秂回頭看向坐在桌子旁一言不發看著自己的爺爺。 “紫菜蛋花湯、茶葉蛋、烙餅,爺,咱能不能換個花樣?哈哈,等俺下次來您老給我換點別的吧!最近雞蛋吃老多了!” “爺下次就給你換。” 左知命笑著說道。 可就當左秂走後,兩行淚水瞬間劃過左知命臉頰。 “左左啊!爺該交代給你的都交代了,剩下的,就是爺爺自己的造化了。為了你,為了你爹,為了咱左家後代,俺必須再去試一試……” ……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