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交豬(1 / 1)

10月24號,霜降。   潘春梅坐在縫紉機前,看著手裡的信。   這是熊貴清寫給她的回信。   白天師傅在,她不敢拿出來看,隻有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仔細的看了起來。   “潘春梅,你好:   來信收悉,得知你的近況,我很高興。   你走之後的這段時間,我和何獻超於慧勇一起上山拉柴火,剛忙完。我們都很好,勿念。   知道你剛進城就進入了角色,這麼快就上手了,我們都替你高興。   潘春梅,你不明白為啥你穿的衣服賣得快,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這是消費心理。   當一個女孩穿著漂亮的衣服時,同樣認為自己不輸於人的姑娘們就會紛紛效仿,用來證明自己也很優秀。   所以,當她們看見漂亮的你,穿著更漂亮的衣服,就起了爭強好勝之心,她們不想承認自己比你差。   至於到底能不能真的超過你,她們根本不在乎。   可能我說的不一定對,這隻是我自己的分析,請你酌情參考吧。   對了,豆包已經長大了不少,等你回來的時候,來看看它的變化。   我一切都好,勿念。   祝學習進步,工作順利。   熊貴清,10月17日”   望著信紙上剛勁有力的字跡,潘春梅心裡暖暖的。   好像熊貴清就在眼前看著她。   一連看了三遍,才拿出紙筆來,想要寫回信。   可她又猶豫了。   等一等吧,如果馬上就寫回信,是不是顯得自己心急了。   她想了想,提筆給家裡寫了一封。   把自己這半個月的經歷和感想匯報了一下,主要是想讓爸媽放心。   給熊貴清寫信的時候,她就想給家裡寫了。   可想想自己剛到,一切都是未知,馬上就寫信會讓爸媽更擔心的。   現在寫信正合適。   至於給熊貴清的回信,再等等吧。   寫完給爸媽的信,她折好放在了枕頭底下,又摸出了一本雜誌。   這是她前幾天偷偷跑去她吹頭發的理發室,跟人家央求了很久,才花了三毛三買回來的。   《大眾電影》1982年第9期。   看著封麵上那個女孩的衣著,潘春梅癡了。   她把自己想象成畫中人,穿著一模一樣的服裝,一樣的打扮。   熊貴清應該也是喜歡的吧?   -----------------   熊家。   一家人還沒有休息。   老爸老媽都坐在炕上,熊貴清坐在凳子上,圍著小炕桌喝著開水,聊著天。   “今天霜降了,再過幾天就算入冬了,咱家這豬也該出欄了。”   老爸熊長祿摸出自己的“葡萄”,在煙盒裡摸了一陣,愣是沒抽出煙來。   熊貴清眼尖,知道老爸沒煙了,起身去窗臺上,拿過來一把煙屁股。   見兒子這麼有眼力見,熊長祿也不說話,從炕上的小笸籮裡拿出一張撕好的小紙條來,直接擺在炕桌上。   接過兒子遞過來的煙屁股,一顆一顆的撕掉外皮,把煙絲撒在紙條上。   四五顆煙屁股勉強在這張小紙條上撒出一個長條來。   熊長祿低頭認真的卷了起來。   待卷成一頭大一頭小的煙卷後,伸出舌頭舔了舔,把結合部粘好。   這才把大頭的紐子揪掉,把小頭塞進嘴裡。   他抬頭看了眼媳婦兒。   餘秀華一臉不耐的拿出火柴來。   熊長祿滿臉笑意,劃了根火柴,把煙點著。   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爸,我覺得差不多了。我估了一下,應該有150斤以上了。”   “再過幾天,一入冬月就賣吧。”   熊長祿說道。   “我還得跟王主任說一聲,他交代過的。”   “嗯,那伱過兩天跟他說吧,四頭豬怎麼也得有個車才行。”   “分場應該會統一安排吧?”   熊家屋裡溫暖如春。   透過玻璃窗的燈光,把屋外飄飄灑灑的落雪暴露了出來。   夜空漆黑,無星無月。   從天而降的雪花悄無聲息。   一點點掩蓋著世界的真相。   第二天一早,熊家豬食棚子就在厚厚的白雪堆裡,冒出了一股青煙。   灶坑裡閃爍的火苗把周圍的寒氣驅散了不少。   熊貴清蹲在灶坑口,伸著手烤火。   昨晚的這場大雪,再一次拉低了氣溫。   如今已經在零下七八度了。   院子裡的泥地被凍得硬邦邦的,踩上去都硌腳。   吱呀一聲,熊家的房門推開了。   老媽餘秀華探出頭來。   “兒子,快回來,把棉襖棉褲換上。”   “哎,馬上。”   他用鐵鍬在豬食鍋裡拌了拌,熱氣四溢,被寒風裹挾著遠去了。   他又填了根木頭,這才搓著手往家跑。   一進屋就帶進一股寒氣來。   老爸已經起來了,正在穿著棉褲。   老媽手裡拿著一把笤帚疙瘩,使勁的抽打著一件棉襖。   “打打穿更暖和。”   餘秀華把棉襖遞給熊貴清,嘴上嘮叨著,“得回昨天讓你老弟帶上了棉襖棉褲,不然這小子得凍死。”   熊貴清把身上的毛衣毛褲脫了,把老媽拾搗好的棉襖棉褲套上。   在外麵又套上外衣外褲。   棉鞋也準備好了。   熊貴清的這雙棉鞋是老媽手工做的。   要是都買可買不起。   家裡隻有熊長祿穿的是農田棉膠鞋。   帆布麵氈裡高腰,一雙六塊六毛七。   他在豬號上班,不穿這種鞋不行。   穿家裡做的布棉鞋幾天就造碎了。   餘秀華做的棉鞋,鞋麵是用黑色的燈芯絨,繃著布革巴。   裡麵是棉花和小花布或者白布。   用棉線釘好。   鞋底就是五六層的布革巴粘在一起,蒙上白布底。   用粗棉線納底子。   最後把鞋幫子和鞋底縫在一起。   這就是一雙布棉鞋了。   以前農村家家戶戶都這麼做。   農場的很多職工也是從農村來的,所以也把這個帶來了。   有的家庭人口少的,雙職工的,家庭條件寬裕的,嫌自己做棉鞋不好看,也沒那個時間,於是就買鞋穿了。   在東北農場,冬天基本就是農田棉膠鞋。   當然不乾農活的人,乾部,教師這樣職業的,就穿棉皮鞋。   “吶,把襪子穿上。”   夏天,熊家是不穿襪子的。   光腳穿鞋。   可到了冬天,不穿襪子就受不了了。   這襪子也是舊的。   “媽,現在就這樣有點早吧?”   “早啥?早穿早暖和!你爸都穿上了。”   說著話,指了指地上的一雙農田棉膠鞋。   這雙鞋補著補丁,鞋裡還塞著白色的氈襪。   氈襪是套在棉鞋裡麵的一種氈子做的棉襪子,是用來補充棉鞋的厚度的。   這可能是東北地區特有的東西了。   棉膠鞋由於厚度不夠,在寒冬臘月裡根本就不耐寒,為了增加棉鞋的保暖性,在棉鞋裡再套上一雙氈襪,這樣就更保暖了。   熊貴清也不再爭論這些,穿上了老媽做的棉鞋,在地上跺了跺腳。   “媽,棉鞋真暖和!”   “暖和就好。”   熊貴清趕緊跑出去拌豬食,飽食度早就黃了。   喂了豬,他帶著豆包進了屋。   熊家開飯了。   豆包趴在桌下,吃著饅頭。   “我剛剛看了下,肥豬好像又胖了。”   熊貴清說道。   “你眼花了吧,還又胖了。”   老媽有些不信。   “我還是早點去辦公室吧,也好早安排。”   “嗯,你去吧。”   熊長祿說道。   “過了年還不知道咋整呢。”   熊貴清飯後就出了門。   老媽翻出了一頂棉帽子來。   “把帽子戴上,你不凍耳朵啊?!”   餘秀華埋怨道。   “嗬嗬,媽,沒有那麼冷。”   “戴上戴上。”   這是一頂非常時髦的棉軍帽。   學名“八一式,草綠華達呢麵,羊剪絨帽”。   售價八塊三毛三。   這是去年冬天買的新帽子。   熊貴清拿過來拍了拍,一股子汗味飄過來。   聞著這味他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帽子,沒錯。   帽子往腦袋上一扣,他就往外走。   剛走了幾十米,腦袋就冒汗了。   他摘下帽子,把兩邊的耳朵折上去,在頂上係個扣。   這才又戴上。   這回不熱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脖子和臉蛋子被冷風一吹,涼颼颼的。   昨晚落雪了,又降了溫。   太陽出來有點慘白,沒有啥溫度。   馬路上的行人很少,偶爾走過一人也是腳步匆匆。   認識的打聲招呼,不認識的低頭就過去了。   快到辦公室了,地麵上的腳印多了起來。   遠遠的就見辦公室後麵的鍋爐房,高聳的煙囪開始冒煙了。   “今年鍋爐燒的有點早啊!”   他心裡嘀咕了一句。   鍋爐房的門打開了,從裡麵走出一人,挑著扁擔。   那人彎腰往筐裡搓媒,而後又挑了進去。   熊貴清走進了辦公室的走廊。   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他一下子覺得自己的臉蛋子一麻。   皮膚有些緊繃。   這冷熱猛然交替,皮膚都反應強烈。   王福林正在辦公室忙活,見熊貴清來了,就問道:“有事?”   “主任,我的豬可以出欄了,啥時候送收購站?”   “是嗎?”   他放下手裡的文件。   “再等幾天,我跟收購站聯係一下,他們出車來拉。”   “好,謝謝主任。”   見王福林正忙,他告辭出來。   他琢磨著,如果這幾天就能交豬了,那自己手裡的那幾張存單也就能動了。   這會兒的存單都不要求實名。   因此很多人存錢的時候,都會臨時取個名字。   銀行也是認單子不認人。   隻要有存單或者存折就能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