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想家 班主任發很大的火,但還算比較理智,沒有把黑板檫拍得賊響,可也把最難聽的話給抖了出來,“我怕你再想不開,跳樓死了......”這樣一位老師,班主任,日後學生會感激他嗎?我想象不出來,我當老師,不會像他這樣“教導”學生,學生有太多豐富的情感。 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機械單調地重復著學習,學習,在座位上從早坐到晚,坐得屁股痛不說,一天喝不到足量的飲水,自己無法做一道道新鮮的蔬菜,吃不到水果。我盼望著假期快點來臨,身心疲憊至極,我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我想念空曠的田野,我想過一種怎樣的生活呢,不受約束,沒有條條框框,有座農莊,養幾隻動物,有書,有收音機,在所學校教著一群孩子。 我想家了,許是這霏霏春雨惹人想念,我望著望著窗外竟流下眼淚,在這樣的雨天裡,多麼希望是在家裡,與父母親和哥哥一起度過。居民樓房裡的燈光,從窗戶裡充滿誘惑地投射出來,我開始想象窗戶下的溫馨畫麵--火爐,冒著熱氣的飯鍋,電視裡播放著新聞聯播,家人們的歡聲笑語......若是在家,父親半躺在床上,我在燈光下讀自己喜愛的文學作品,母親在一旁忙著做飯,時不時傳來“滋啦滋啦”的炒菜聲,小貓饞得“喵嗚喵嗚”圍著母親叫,它眼看吃不到食物,自討沒趣,跳到我的書桌上,扒拉扒拉我的書,又跳到父親身上,父親輕輕地撫摸著它毛茸茸的腦袋,它時不時發出“咕嚕咕嚕”聲,顯然很滿足。若是在姥姥家裡,姥爺坐在床頭“吧嗒吧嗒”地抽煙,姥姥坐在大木椅上跟我聊天,我則叮叮當當在刷洗著鍋碗,該多陪陪兩位慈祥的老人。 大姑在縣城教小學,姑父是縣城一位官員的司機,周末我去大姑家吃飯,不是為了省一頓飯錢,我想尋求家的感受。若現在是生命的最後幾天,我會選擇陪伴在親人身邊。 教室裡陰暗潮濕,窗外的天空灰沉沉的,眾多的失落積壓在一起,我想掉眼淚,這是一種孤獨無助的感覺,回家的念頭再次閃現腦海,可現實不允許,周日的這幾堂課耽誤不得。課後我邀楊帆去打電話,街上很冷,我跟楊帆準備先吃飯,這樣身上暖和些,不至於直打哆嗦。“嘟--嘟--”電話接通,鄰居去喊我母親,第二次接通,“娘,”我剛一張口,聲音就開始顫抖,母親囑咐我,“穿暖和些,”“嗯,”“捎去的棉襖毛褲都穿上了吧?”“嗯,”“喝熱的,腳要冷就買雙新鞋,”“嗯,哥哥幫我買過了,您們搬到東屋去了麼?”“搬了,你們不用掛著家裡的事兒,”“下星期如果有空我就回家,”我的心已在哭泣了,我竭力不讓聲音顫抖,最了解女兒的莫過於母親,她知道我熬到下周不回家已是承受的極限。經過淚水的沖刷,心情好了許多。 月末,到了回家的日子,班主任說為了防非典,能不回家就盡量別回家,但我不願錯過一個月僅有的一次回家的機會。想家的情感是劇烈的,心痛一陣陣襲來,我壓抑住哭聲,淚如雨下,鼻涕也沾滿衣衫,我嘗足了想家想到哭的滋味。 六.父親母親 母親是個再平凡,樸素不過的村婦,她隻知道為一家人做好一日三餐,圍著家忙裡忙外。在我印象裡,母親很能乾,秋天裡,母親天不亮就起床,布袋裡裝幾個饅頭,這是她一天的飯,天黑時才回家,後來我才知道母親是和其她的村婦一起去摘棉花,冬天時一家人就有棉襖穿,棉被蓋。我和哥哥年齡尚幼,父親一個月的工資一百一十塊錢左右,可想而知生活的拮據,母親常去磚窯廠打零工,我跟著她當小幫手。 母親隻上過幾天學,連自己的名字都寫得歪歪斜斜,可母親卻是我的第一任老師,教我九九歌,認時鐘,窄窄的堂屋門口擺張八仙桌,我在旁邊寫字,母親在一旁做針線活兒,這童年裡的畫麵,至今常浮現在我腦海裡。 小時候我體弱多病,患有黃疸,印象裡,每看完病回家時已滿天星月,我腦海中常浮現一副畫麵,一位又餓又累的母親,懷抱著小女兒,望著清冷的夜空。 十二歲那年我得了胃炎,即使吃一口飯,都會嘔吐出來,輸液倒沒什麼,可我怕吃藥,村醫給開了一種奇苦無比的藥,母親硬讓我吃,我將藥片撒了一地,母親一粒一粒將藥片撿起,我不知輕重,朝母親嚷嚷,“你吃我才吃!”母親真的陪我吃下藥片。 離家時間一久,我的心總是空落落的,明明長大了,依懶性卻有增無減,見不到母親,身邊無人問津,我的心蒼白無力,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點漣漪。徜徉在母親的愛裡,心頭積聚的愁苦頃刻即雲消霧散。 楊帆生病了,她說她想回家,我說,“想回家就回去吧。”吃飯時,楊帆說頭暈,人昏沉沉的,連著兩個星期都沒有學習,說著眼圈都紅了,淚在眼裡打轉轉。我陪她去看病,街上的風很大,我們從街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再走回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手一直緊緊地牽在一起,像一對唯恐失去對方的情侶。最後在一診所停下,醫生說楊帆臉色蠟黃,應該是貧血,的確,這幾個月我們都在一起吃飯,買菜的次數不多,有時一連幾天都在吃鹹菜。她說想回家,回教室的路上一直在說母親的好,她說她回家問問母親吃什麼藥。此時,母親是她的靠岸。 我聽到校外有喊賣蘋果的,我想給楊帆買幾個蘋果吃,趕馬車賣蘋果的夫婦,與我的父母年齡相仿,許是看我是學生,一再降價,由六毛降到五毛五,最後以五毛錢一斤的價格賣給我。 父親為了掙出我和哥哥的生活費,晚上去磚窯廠替人看窯洞,母親為了省電費,晚上不開電燈。 父親雙腿靜脈曲張已不能下床走路,如今請假在家,我打電話到鄰居家(鄰居家裝有一部電話機),母親安慰我說“已經好了,不疼了,現在在用暖水袋暖著,”她不知道她說漏了嘴,病好了為什麼還用暖水袋,我的淚止不住流下來,父親請假在家,躺在床上,卻不舍得花錢去醫院看病。我恨自己不能掰成幾瓣來用,一個在校學習,一個回家,照顧父親,同時也希望能早些飛向未來,承擔起家庭的重擔。 父親住院了,我到現在才知道,今天是父親手術後的第三天,他大概怕影響我和哥哥的學習吧。我進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從家帶來的那條花色棉被,這是間背陰的病房,裡麵陰冷。父親半躺在床上,見到我,他故作輕鬆,像在家一樣迎接我,“小娜--來啦--”我將幾支塑料花放在父親的床頭,他顯然很高興,直誇這花真好看。
第三章我的父親母親(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