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隱忍不發(1 / 1)

和離這兩個字,對於夏皇後的沖擊程度,是遠超朱厚照想象的。   他是男子,又經歷過五百年後的生活,並不覺得和離有什麼大不了的。   過不下去了,就分唄。   誰還離不了誰似的。   但對一直生活在明中期的夏皇後而言,這無異於晴天霹靂。   雖然天子給了自己建議,但這個建議實在過於驚世駭俗。   夏皇後拿不定主意,她決定聽聽家裡人的意見。   到了他們這個地位,和離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事。   夏皇後要考慮的有很多。   張太後的態度,壽寧侯府的看法,還有自己娘家人是怎麼看的。   夏皇後在坤寧宮想了半日,才叫來大宮女。   “去一趟慶陽伯府,將我二哥哥叫進宮來一趟,就說我找他有事。”   夏家的幾個孩子,命都不長。   夏皇後在歷史上就不算長壽的。   她的二妹許了魏國公徐鵬舉,成了第一任魏國夫人,不過未及誕育子嗣,就撒手人寰。   她的父親夏儒,也在正德十年亡故。   夏皇後的大哥夏助,也沒了,留下孤兒寡母。   如今夏家襲爵的是她二哥夏臣,算是夏家的話事人。   夏皇後想要找娘家人商量事,定是尋夏臣的。   夏臣今日當值,不能入宮,是第二天來的。   入宮的時候,他心裡還在嘀咕,大妹妹找自己有什麼事。   等到了坤寧宮,隔著屏風向妹妹問好後,劈頭蓋臉的第一句話,就把夏臣給問懵了。   “三妹妹在壽寧侯府受辱挨罰的事,二哥哥可知道了?”   夏皇後想著昨天朱厚照對自己說的話,很努力地拿捏起來,端起皇後的架子,盡量顯得有威儀些。   兄妹二人隔著一道屏風,夏臣看不清夏皇後的表情,不好揣測她的意思。   良久,他才斟酌著回答道:“回皇後的話,臣在宮外,確有聽說。”   夏皇後提高了嗓門,“聽說?三妹妹便是出嫁了,也是你嫡親手足。她出了這樣的事,你竟然還隻是聽說?!”   “你可知道那日三妹妹入宮探望,那一身的傷?都被打成什麼樣了!我見了都心疼!”   “你為兄長,襲慶陽伯,比壽寧侯又差得了什麼?不思在娘家為妹妹撐腰,竟然還不聞不問!”   夏皇後顯然是氣急了。   “既然二哥哥不想著為妹妹們算計,不如這慶陽伯,就交予三哥哥來做好了!”   夏臣當即從繡墩上滑落,雙膝跪倒,以額貼地。   “皇後言重,臣不曾如此!臣一身榮華係出於皇後,豈敢不為皇後謀算。”   夏皇後冷笑,“果然是官場裡頭打慣了滾,都成老油子了。你當我不知你前日還同張宗說去吃酒了!”   夏臣額上的冷汗滴落。   夏皇後用絲帕拭去淚花。   “幼年那個為我們幾個妹妹出頭的二哥哥去哪兒了?難道果真是富貴迷人眼,可以連親妹妹都不管不顧了嗎?”   夏臣不敢說話,任由夏皇後發作。   “你老實對我說,三妹妹這事兒,你到底知不知情!”   夏臣磕了個頭,方才直起身子。   “哪裡能不知道呢?三妹妹頭一回挨打,三弟就要找上門去說理,是我摁住的。”   夏皇後怒不可遏:“你!”   夏臣麵露苦澀,重重嘆道:“皇後久居宮中,對宮外情形如何有所不知。”   “壽寧侯、建昌伯在京師,那是橫著走的。同為外戚,他們是太後家的,我們是皇後家的。天生就被壓了一頭。”   “皇後當我看得上張宗說那小子?一道吃酒?他欺辱我妹,恨不能毆其三拳!”   “可氣出完之後呢?三妹妹的日子,還得過下去。他們關起門來,怎麼對三妹妹,我們縱是娘家,也是外人。”   夏臣說到最後,語帶哽咽。   “我不想……我不想有朝一日,三妹妹的死訊,從壽寧侯府傳來啊!”   “唯有忍氣吞聲,與壽寧侯府交好,予取予求,才能叫三妹妹在府內過得鬆快些。”   夏臣苦笑一聲,“皇後不知,慶陽伯府這幾年來,每況愈下。一半的田地,都叫壽寧侯府給占了去了。哪有父親在時的富貴。”   夏皇後氣道:“他們要,你就給?!”   “不給能如何?若我不給,他們關起門來,將三妹妹再痛打一頓?到時候受苦的,還是我們夏家人啊!”   夏皇後邊說邊哭道:“為何不早早入宮來,將這事告訴我呢?你們……你們真是將我瞞地好苦!”   夏臣低聲道:“父親臨終前,曾對我們幾個說過,皇後在宮中,日子也不好過,讓我們少給皇後添麻煩。有什麼事,就自己解決了。”   夏皇後突然想起早亡的二妹妹。   魏國夫人徐夏氏遠嫁南京,幾年都見不上一麵。   三妹妹被壽寧侯府欺負了,那……二妹妹呢?   “二哥哥如實同我說,二妹妹當年的死,是不是魏國公他……”   夏臣連忙否決,“不不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魏國公待二妹妹倒是很好。是二妹妹福薄。”   夏皇後狐疑地看著他,“這回果真沒騙我?”   夏臣應得斬釘截鐵,“沒有。若我對皇後有所欺瞞,叫我今日出了宮門,就被馬車撞死,再叫馬蹄踏屍!”   如此賭咒,安了夏皇後的心。   如此看來,三妹妹挨打,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是自己疏忽,不曾仔細詢問家中事。   往後不可如此。   夏皇後在心裡告誡自己,卻按下了和離的事,沒告訴夏臣。   她已經意識到,和壽寧侯府硬碰硬,是不行的。   他們有自己的婆母撐腰。   讓妹妹擔著惡名和離,也不是夏皇後想要的。   她要將壽寧侯府的惡行宣揚於天下,叫所有人都唾棄這一家子。   回想起,前幾日自己在仁壽宮侍疾的遭遇,夏皇後冷著聲音,對夏臣吩咐。   “往後伱離壽寧侯府的人遠著些!再叫我知道你同他們廝混,休怪我翻臉無情!”   夏臣連連稱是,不敢造次。   等夏臣離開後,癱軟在椅子上的夏皇後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裡衣都半濕了。   這是她第一次,嘗試用權勢去壓人。   雖然壓得是娘家人,但起碼也是走出了第一步,對不對?   夏皇後在心裡給自己鼓氣。   夏臣的想法和她是不謀而合的——絕不能讓張夏氏的死訊,從壽寧侯府傳出來!   夏皇後咬著後槽牙,眼中慢慢的都是恨意。   和離!   必須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