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新式火器(1 / 1)

朱厚熜本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皇兄對廣東的戰事一直都很關注,對新式火器也上心。   如今有了仿製的火器,當然按捺不住,要跑去試試。   隻是邵太貴妃以“君子不立危墻”為由,催著朱厚熜離開。   等他到的時候,朱厚照早就跑去了神機營的校場。   朱厚熜隻得趕緊出宮,追在皇兄的屁股後頭,跑去神機營。   營門外,就能聽見裡麵的炮銃聲響。   一些膽子小的太監,險些被聲音震得從馬上摔下來。   巡守營門的坐營官見來的是朱厚熜,說什麼都不肯放他進去。   神機營隸屬禁軍,隻聽命於天子。   朱厚熜在京中不過一藩地世子,斷不可能因他蒙受聖寵,就將人放進去。   回頭上麵計較起來,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朱厚熜有心想把蘇進給叫出來,把自己帶進去,又正好來了個監槍內臣。   好說歹說,才放人。   進門前,朱厚熜輕飄飄地,朝那個攔著自己,不讓進去的坐營官投去一眼。   監槍內臣倒是條漢子,手扶著腰間刀柄,目不斜視。   看都不看朱厚熜。   領他進去的監槍內臣有心想要討好。   “世子放心,回頭奴才就把這不長眼的東西給轟出去!”   朱厚熜淡淡道:“不必。盡忠職守,聽命於天子,乃禁軍本分。他做的不是很好嗎?”   監槍內臣將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自討沒趣。   朱厚熜朝後麵側側頭,自有陸炳抽了一張疊成小方塊的寶鈔,悄悄塞給那監槍內臣。   “爾監軍有功,理當有賞。”   監槍內臣想拿,卻又不是很敢。   朱厚熜笑罵了一句。   “我賞你的,且拿著吧。要是害怕,就去找蘇進問問,這賞錢能不能進你口袋。”   有了這話,監槍內臣方才收下。   校場內,朱厚照正在同監軍太監對峙。   幾個在監宦中,算得上是位高權重的太監,此時都跪了一片,額頭都給磕青了。   朱厚照一臉的不滿。   “朕不過就是想來試試新製的火銃,如何就不行?”   “你們這些奴才,膽子越發大了!”   監軍太監哭喪著臉,勸道:“陛下想試,著軍中雜兵為陛下演示即可。陛下乃萬金之軀,怎可親試此物。”   這是廣東上貢的新東西,他們都還沒來得及試呢。   要是炸了膛,傷著了天子,今日在這裡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丟了小命。   周圍穿著綿甲的軍士麵麵相覷,不知該上前勸說天子,還是該不吭聲地跟著監軍太監跪下。   朱厚熜幾步上前,為眾人說情。   “也是為著皇兄好,皇兄何須動怒。”   朱厚照看了看弟弟,又不輕不重地朝監軍太監身上踢了一腳。   “罷了,看在王弟的份上,且饒你們一回。”   “去將舊式的火銃,與這新式的各拿一把來。朕與王弟仔細比對,看看兩者有何不同。”   待監軍太監將兩把新式火器呈上時,朱厚照眼疾手快地搶下左邊那把新式火銃。   周圍人如遭大敵,除了朱厚熜外,一個個同呆雞般立在原地。   待天子不緊不慢地將火器上的棉繩點燃,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圍已經有人開始跪下來哭求,讓天子放下火器。   朱厚照充耳不聞,擺好姿勢,通過準星瞄準靶子,靜靜等待。   炮彈自槍管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   被擊中的哨船,頓時四分五裂,船上民壯,死傷無數。   汪鋐這次負責督戰,披甲戴盔,身先士卒。   雖然他們現在有了仿製的佛郎機火器,但船隻的航行速度,依然不能與佛郎機的大船相比。   不及中國的船隻靠近,佛郎機的炮彈,就已經落到了己方,將好不容易征調得來的船隻轟碎。   若僅是如此,汪鋐還不至動怒。   真正讓他痛心的,是船上踴躍參與本次戰事的當地民壯。   民壯,還有官兵的屍體,順著洋流,從四麵八方聚集到了一塊,將皇明船隻的前進方向給堵住了。   汪鋐不得已,隻能分派出人手,打撈這些屍體,送去岸上入土為安。   佛郎機的船隻居高臨下,視野開闊,看得尤為清楚。   他們嘲笑著中國的不自量力,以蜉蝣撼樹之力,妄圖阻擋他們踏上中國的土地,對這些異教徒進行勸導。   “為國王而戰!”   蜈蚣船上的佛郎機人,用他們的語言怒吼著,向中國示威。   在他們的想象中,這回中國的官軍,也會像上次那樣大敗而歸。   他們已經看清了整個戰局,上帝在向他們微笑。   岸邊,源源不斷的屍體從船上搬下。   從大軍出征時,就守在岸邊的當地民眾,急切地上前辨認屍體。   他們早就備下了奠儀,頭纏麻,身裹孝,引魂幡在海風中招搖,紙錢如鵝毛大雪飄落。   但有認出是家中之人,哀哀泣音便響起。   “哭什麼!有甚好哭的!”   “為國捐軀,榮也!”   拄著拐杖的老太太,穿著一身補丁衣裳,身後跟著三個兒子。   大的不過二十出頭,小的才十二三的模樣。   她行至忙於安撫百姓的楊一清麵前,跪下磕頭。   又拉過自己的三個兒子,推到自己麵前。   “老身育六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三子已戰死。今餘三子,亦不惜身。懇請老父母將這三個小子,編入軍中,為其父兄報仇。”   楊一清看著麵前穿著喪服的母子四人,欲勸其歸家,又不忍叫老太太寒了拳拳愛國之心。   通紅的眼睛,含著淚。   他不是沒經歷過戰事。   每歲秋冬,北狄犯邊,他莫不領兵而戰。   隻是沒想到,這場用人命填進去的戰事,會打得如此激烈。   中國一直落於下風,死傷不斷,戰損連連,反觀佛郎機,以逸待勞,輕鬆釋然。   楊一清現在都不敢保證,這場壓上一切的仗,能打贏。   連他自己,都一度感到失望,壓力同巨山一般,幾乎要將他壓垮。   老太太非常堅定,她的三個兒子也爭搶著要入軍。   “說得好!”   吳瑗和鄭誌銳帶著吳鄭二族的子弟,身著喪服,一路浩浩蕩蕩。   人群自動自發地為他們讓開一條路。   “楊公,今有我吳家子弟三十二人。”   “我鄭家子弟四十一人。”   “願入軍效力,禦敵於國門之外。”   “老父母,某身不足惜,若一死,則來生孝父母事。”   楊一清扶起跪著的吳鄭二族族長,舉目而望。   源源不斷的隊伍,舉著引魂幡,抬著棺材和草席,朝這邊蜿蜒而來。   前線的船隻將屍體一批批地運抵至岸,又將岸上嚴陣以待的民壯,悉數送至前方。   近海被染成血色,皇明的旗幟迎風而動,被人海簇擁著,逐漸靠近蜈蚣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