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有些猶豫,似是在糾結這件事要不要說給許清聽。 “許大少爺!奴婢來給您說!隻求許大少爺能徹查我家十三娘的死因,讓她能像一個常人一樣下葬。” 開口說話的人,是先前那名跑出房屋的丫鬟。 她撲通一聲給許清跪下,朝著許清磕了重重的兩個響頭。 “你是?” “奴婢是照顧春十三娘的丫鬟小青,十三娘生活起居,日用點點都是由我來辦的。奴婢知道許大公子家大業大,隻要您想,這素州城裡沒有您辦不到的事……” 那陳嬤嬤把眉頭一豎,怒斥道:“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快點閉嘴退下!” 陳嬤嬤可不想在春十三娘死後再把許家大少給得罪了,畢竟醉鴛閣已經沒有家底可言了。 “不行,我不能走……” 小丫頭拽著許清的褲腳哭了起來,“之前二樓那兩個學琴的姐妹跳湖自殺,就被陳媽媽雲淡風輕的遮掩過去了,我家十三娘人這麼好,絕不能這麼稀裡糊塗的結案。” 陳嬤嬤氣的咬牙切齒,心中的悲憤之意也消散了幾分,她沖著丫鬟怒聲道:“你在外人麵前胡說些什麼?” “行了,都給我閉嘴。” 陳嬤嬤見到許清動了真怒,再也不敢多嘴半句。 許清向前一步,擋在了陳嬤嬤與那小丫鬟的中間,淡聲說道:“你把春十三娘的事情與我說一遍,我用許家的名頭擔保,會調查清楚這件事的起因。” 聽到許清用願意為自家小姐的事情做主,小青緊繃著的麵色終於有了放緩了一些。 她調整好自己的跪姿,用袖管拭去了臉上的淚珠。 “我家十三娘平日裡極少接客,一般隻有在貴客豪擲千金後,才會在大堂裡起舞……但接客少的原因卻不全是許公子,而是十三娘自己不願意。” “自己不願意?” “是,我家小姐早已有了相中的郎君。” 許清點了點頭。 小丫頭說出的事情並不奇怪,也很好解釋了這春十三娘較少接客的原因。 畢竟以前身那種性格,也不像是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而那陳嬤嬤不願意開口明說的原因,肯定是怕自己知道後生氣,掀了她的樓。 可現在的許清和以前爭強好勝的許公子已經是兩個人了。 “那人是誰?” “對方是甜水巷巷尾的賣油郎,姓方。小姐覺得他為人木訥老實,做生意本分,便和那人有了往來。” 許清聽完,轉頭看向一旁的陳嬤嬤。 “有這件事嗎?” 陳嬤嬤想到往事,忍不住啐了一口,低聲應道:“有,小人一開始看那家夥在甜水巷裡賣油可憐,便允他來樓裡送油。可誰知道他沒來幾次,竟把我樓裡的紅牌給勾走了。” 身份低微的賣油郎能入得了醉鴛閣紅牌的心,有點意思。 許清繼續問那小丫鬟,“今日見春十三娘最後一麵的人是誰?” 小青畏畏縮縮的答道:“是……我,我與我家十三娘待得時間最多,她一直把我視作親妹妹……今日本來是要演習西域的紅裳舞,可小姐聽到樓下吵了起來,便差我去一樓查探清楚情況。” “你回來叫她的時候,就出事了?” “是。” 許清看著屋子裡的構造擺設,以及那具被掛在房梁上的女屍,心裡生出了一絲疑惑。 “你好好看看你家小姐,與你下樓的時候相比,有什麼不同之處?” 小青從開始到現在,再也沒有勇氣朝房裡望一下。 如今聽到許清的問題,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再看一眼死狀詭異的屍體。 “回……許大少的話,奴婢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同。” “再仔細看看。”許清耐心地提醒道:“你們醉鴛閣演出西域的紅裳舞,穿的不是紅衣服嗎?” 小青有些困惑的歪起頭,向著春十三娘的身上望去,果然發現了不對之處。 春十三娘身上所穿的衣物,是一種華麗繁復的錦繡綢緞,上麵色彩斑斕,猶如雨天過後的彩虹,呈現出了數種不同的顏色。 “不對,許公子,我家小姐身上的這套衣裳,好像不是我下樓時穿的那件……不過這套衣服的來歷我倒是知道,是方油郎攢了一年的積蓄,給我家小姐購置的彩衣霓裳。” 許清微微愣神,“彩衣霓裳?” “是,這是先前流行過一段時間的布料,很是討大家閨秀們的喜歡,富貴人家的小姐幾乎人人都有一件。方油郎知道我家小姐看中了這套衣裳,就喝了一整年的稀飯菜粥,為她訂製了這身衣裙。” “看來這方油郎還挺癡情的。” “那可不,尋常人哪有這毅力。” 許清的感慨,引來了朱元德附和。 不過他們還沒聊兩句,就有一隊帶刀捕快從樓下走了上來,二話不說就封鎖了樓梯的出入口。 “府衙辦案,所有人不得妄動!” 領頭的那人臉上帶疤,神色兇狠。 他踩著厚重的官靴,一步一步的登上三樓,在認出其中一人的形態樣貌是許清時,眉頭微微皺起。 “許家大少為什麼會出現在案發現場?” 許清回首,看到了那人身上穿的是靛藍色的官服,與其他衙役捕快的服裝製樣有所不同,應該是個管理治安的小官。 不過聽他的口氣有所不善,應該對自己沒有幾分好印象。 大多又是前身留下的爛攤子。 那兇巴巴的刀疤臉緊盯著許清,冷聲問道:“你跟這起案件有牽連嗎?” 許清笑著問道:“怎麼,你要把我拷起來嗎?” 對方握著刀具的手微微一顫,最終還是將其置於腰後。 別說他不敢管許清,換做是他的頂頭上司來了,也沒人敢把這世家子弟帶上腳銬,送入牢中。 “不敢。” 陳嬤嬤見氣氛僵硬,忙上前替許清開脫。 “焦亭長,許大少爺是來我樓裡做客的,全程都在一樓戲玩,是因為春十三娘慘死在裡屋,他才上來查探情況的……您也知道,這春十三娘呀,和許大公子淵源頗深……” “行了,許公子受驚了,請回府吧。” 焦亭長朝許清了抱了抱拳,便轉身跨進房屋內了。 “把案發時的目擊證人都留下,閑雜人等,一律退散!” 那一眾人見真正查案的捕快來了,也都圍著他去了,獨留朱元德陪著許清走下樓。 畢竟除了那個小丫頭片子,沒人真信許清會徹查這件事。 一個成日隻知道浪蕩在街上的紈絝子弟,肯定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才跳出來問話的。 “老大,你說他一個小小的亭長逞什麼威風?不就是胯上別著把刀嘛……老大,你半天不說話,在那兒想什麼嗎?” “我在想……” 許清現在的思緒很亂,因為春十三娘的死法很奇怪。 假若是常人行兇,折斷對方四肢還可以理解成擔心她逃跑,但剜出對方眼珠就有些過火了,因為這完全是多此一舉的做法。 而且她為什麼會被吊在房梁上呢? 按照那貼身奴婢小青的說法,春十三娘在遭受這種折磨後,一直都沒有叫喚一聲,實在是有些耐人尋味。 這又不是現代,哪來的什麼麻藥。 等等。 麻藥? 許清靈光乍現,在朱元德即將登上自己馬車的時候伸手攔住了他。 “元德,我突然想起來件事要去處理,伱自個兒回家吧。” “嗯?” 朱元德一臉懵逼,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許清就已經拉上了簾子,指使車夫往寧大夫的醫館駛去。 …… 寧大夫的醫館坐落於東市河坊街。 許清進屋的時候,看到堂中沒有他人,隻有兩名稱藥抓藥的夥計在櫃臺旁忙活。 其中一人認出了許大少的身份,領著他來到了後院。 那方帽布衫的中年人正佝僂著身子,檢查平鋪在地上的藥材。 “寧大夫。” “許……許公子?” 寧大夫見來人是許清,忙招呼他往屋裡坐,“外麵風冷,許公子不如去小的屋裡……” “不用了,我就來問幾個問題。” 許清打斷了寧大夫的客套話,緩聲問道:“這世上有沒有東西,能讓人感受不到痛覺?” 寧大夫愣神片刻,完全沒想到這紈絝子弟上門竟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他沉默半晌,若有所思的說道:“許公子問的可是麻沸散和蒙汗藥?這兩種東西由押不蘆和草烏製成,服下之後會讓人昏迷。” “昏迷之後能感受到痛苦嗎?” 寧大夫被問的一頭霧水,愣神詢問道:“不知道許公子所問的是哪種疼痛?” “斷腿斷腳,割耳取眼。” 許清說的平淡,站在他對麵的寧大夫可嚇了一跳。 他用驚懼的目光看向許清,就差沒一口水把自己給噎死了。 “許公子您可別開玩笑了,麻沸散雖然能使人昏迷,但若是受到劇痛,還是會讓人清醒過來的……老夫行醫這麼多年,可沒聽說過這麼稀罕的東西。” 寧大夫的回答與許清設想的差不多,根據他前世的記憶學識,確實隻有現代醫學的麻醉藥能達到這種功效。 古代的加工技藝相對落後,怎麼會出現這麼誇張的東西。 “不過,許公子……老夫倒是想到了一個能達到這效果的東西,隻是這玩意隻在醫術要經裡麵記載過,我們這些坐堂大夫根本沒親眼見過。” 見寧大夫說的有些猶豫,許清笑了笑,“但說無妨,寧大夫。” “情花之毒,曼陀羅。” 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名字,許清的雙目綻放出一束精光。 這段時間的調查,也讓他對曼陀羅有了些許的了解。 這東西產自南洋,又輾轉多地才能被運到內陸,數量極其稀少。 他幾乎可以確定,這與自己所中的曼陀羅之毒應該有些聯係,甚至極有可能就是同一批貨。 寧大夫解釋道:“曼陀羅能令人產生幻覺,所以它能讓人感受不到痛覺,也是有可能的。” …… 許清回到許府的時候,已是日落酉時。 春十三娘遇害的消息早就傳到了許府,急得老夫人給許清下了禁足令,還給那朱元德豎了個門禁。 許清自己的院子裡,小環正趴在門口眼巴巴的等著他。 見到許清的身影出現在眼眶裡,她就趕忙打開院門,跑出來迎接許清。 “少爺,我聽大院裡的人說,醉鴛閣那兒出事了……有沒有嚇到少爺,奴婢去燒些熱水,給少爺捶肩洗腳怎麼樣?” 許清看著像小麻雀一樣的小環,笑著揉了揉她的頭。 “沒事的,都是些小場麵。” 小環紅著臉說道:“少爺又在吹牛了。” 許清發現這小丫頭比自己所想的還容易害羞,便有意逗弄她,故作平淡的吩咐道:“不過我確實有些乏了,你今日洗澡了嗎?” 小環沒聽太懂,疑惑地答道:“少爺,您不是吩咐過奴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讓奴婢往後每日都把身子洗凈,還要抹上四少奶奶送來的香皂。” “這麼冷的天,你準備凍死本少爺呀?” 小環把話給聽明白了。 她的臉頰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如同晨露中綻放的荷花,含羞帶澀。 “小環這就去給少爺暖床。”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環根本不敢和許清的眼睛對視。 等許清洗好澡,天已經徹底黑了。 小環把自己緊緊裹在被褥裡,害羞而又膽怯的望著許清,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許清坐在床前,掀開被褥,從另一頭擠了進去。 這張床並不大,睡兩個人可謂是滿滿當當。 “少……爺,您睡錯頭了。” “沒錯呀,我睡的就是這頭,你把床頭的墊子分一個給我就行。” 小環緊張的玉趾彎曲,澀生生的問道:“少爺喜歡那頭的話,那奴婢也轉過去……” “不用了,你待那兒就行,我冬天腳冷,你幫我多暖一會兒就好。” 聽到許清的說辭,小環略微有些遺憾。 經過王婆婆的教導,她已對男女之事有了初步的了解,可再充沛的理論知識也需要實踐和磨合。 少爺似乎並沒有把她當作女人看待。 不過相比於後院裡的那些少奶奶,自己確實差得太多了。 小環一邊想著,一邊遵從著自家少爺的吩咐,把腳抱在了懷裡暖著。 可突然一瞬間,她的小臉羞紅,紅的都要滴出水來。 少爺真壞。 偷偷掐人家屁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