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家裡那位是殺豬的,因此我能看出來他們的刀子不對,都是些官府明令禁止的家夥!再加上劉師爺先前囑咐我的時候,就提到過自己的身份敏感,不方便露麵。” 婦人咽了口唾沫,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和想法。 “奴家覺得,這這劉師爺一定是惹了不小的禍事,才過上了東躲西藏的日子。” “你怎麼看?” 待婦人把事情講的差不多,許清主動開口,望向了一旁的單永培。 對方正在凝思,麵色極為嚴肅。 “許大公子,該說的民婦都已經說完了,您能不能大發慈悲……” 婦人滿目希冀的看向許清,希望對方能解決她當前的困境,給她一筆錢財和情郎遠走高飛。 可許清卻沒有理會她的請求,而是問起了另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你知道我有幾位夫人嗎?” “許大少是四位?還是五位……民婦不知。” 婦人的眼角微微抖動,搖了搖頭。 她還當許清是看中了自己的姿色,想要欺男霸女,強搶人妻。 畢竟她自認為自己有幾分姿色,而這紈絝子弟的惡名在外,沒有什麼是對方做不出來的事。 “我家大房乃是京城沈氏,其父是當朝一品大員沈年衍,高居宰相之位。” 沈年衍與其女沈霜序的名號在大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婦人點頭表示知道。 “這二房嘛,我們倆不太熟,婚後也沒見過一麵……想來也是個五大三粗,與你家郎君身材相貌一樣的女子。” 婦人瞧許清說的有趣,捂著嘴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一想到世間跟屠夫一樣肥胖健碩的女人,她就喜上眉梢,情難自控。 另一頭的屠夫見二人交談甚歡,滿麵怒容卻又不敢明說,全因自己那老母還在這惡少身邊站著。 許清的嘴角洋溢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 “不過今日的重點在我家三房,你可知上任素州知府的名頭?沒錯,那就是我家三房的親生父親,聽說她還在年幼時拜了那文壇大儒聶夫子為師,自己書寫的字畫詩詞在城中廣受追捧,價值千金。” 婦人彎起的嘴角在片刻之後變得凝固。 因為她左思右想,突然想到這上一任的知府是陸姓,而隔壁的這位劉師爺,恰巧就是其府上的幕僚。 而許家的三房其實在前幾日也很是出名,聽說其簡簡單單的賦詩兩首,便讓當代文人難望其背,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現在人們都尊其為詩仙女。 許清看著婦人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臉上的笑容不減。 “想起來了嗎?” “許大公子!民婦錯了!錯了!” 婦人意識到許清的三房是那陸氏小姐後,立馬就跪地求饒,痛哭流涕。 怪不得剛才她奉上飾品時,許清對她提出的方案沒有絲毫的興趣。 自己原以為是許家大少貪得無厭,卻沒想到這陸小姐就是其房內人,那豈不是說明自己偷藏的東西本就是這許大少的私產? “你沒錯呀,你錯哪了?” 許清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下心來。 隨即拿過那盒飾品,招呼一旁立著的單永培,準備離開此地。 那婦人見許清不打算管自己,忙死死拽住了對方的衣角。 “許公子救命!救救我!若是你走了,我家那位一定會殺了我的……我肚子裡已經有孩子了,真出了什麼事可就是一屍兩命!” “依據大齊律典裡的法規,你過去所犯之過錯,皆可以視作通奸罪。我記得是要遊街示眾,去衣受刑,杖八十的……八十大板打下來,跟死了沒什麼區別,我不報官是為你好呀。” 許清掰開婦人青白色的手指,大搖大擺的走出了院門,沒走出兩步,身後就傳來陣陣慘叫聲。 大齊律典裡其實還有對通奸罪的附加條款,那就是允許丈夫動用私刑,更可以當場弒殺奸夫。 以那屠子暴躁的性格,這麼多年的憋屈可算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一定會讓婦人和通奸之人生不如死的。 “聽那婦人的說法,追殺師爺的那夥人應該與今日襲擊我們的人同屬於一種勢力。但讓我想不明白的是,這些人為何會有如此高超的技藝,又為什麼敢在白日行兇?” 跟在許清身後的單永培,想了許久,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素州又不是法外之地,稍微出格點的事情就會被記錄在衙內卷宗上,這些人哪來的那麼大膽子……” “卷宗?” 許清神色微動,提議道:“眼下離天黑還有些時間,不如你現在趕去府衙,與裡麵的焦亭長碰麵,查閱一下近幾年的卷宗。” 單永培不解的問道:“卷宗上都是已經結案的案子,查那個做什麼?” “新舊兩任知府交接,後者要替前者擦屁股,因此在陸知府任期內的懸案都會在那個時候被處理掉,這已經是明照不宣的官場規矩。而從今日的事情上來看,對方很習慣用這種方法來清除異己,所以你可以重點檢查此類條件下的死者。” 單永培愕然抬頭,卻見許清容色平靜,沒有絲毫的波瀾。 沒錯,這麼大的勢力怎麼可能隻刺殺過二人與那劉師爺?府衙上的命案卷宗一定會有其的蛛絲馬跡! 但讓單永培感到驚怕的,是許清判斷事物的思維能力。 雖然各方麵還有著不小的差距,可他和家中的那位已是越來越像了。 …… 許清回府後,直接趕往了三院。 他的步子還沒邁進府門,就突然聽到了兩道嬌柔的叫聲。 “少爺。” 定睛一看,許清才發現有一紅一翠兩道倩影在門後斂衽下拜,俱都姿容曼妙,青春動人。 許府後院,也就四房秦氏有著兩位貼身小婢,許清曾聽小環提起過二人,知道她們都是自秦氏在望月樓習藝時的同齡姐妹。 後因秦疏影的姿容才藝太過出色,一騎絕塵,那老鴇就把同期二人配給她做了侍婢。 “你們怎麼在這兒?” 左邊的楊柳嘴角含笑,接話道:“是我家小姐差我們在這兒等的。” “哦?伱家小姐知道我會何時回家?” “當然不是,而是我家小姐思君心切,就指派楊柳和翠兒二人在這兒等到明日天亮,什麼時候見到少爺,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楊柳的麵色如玉,膚光勝雪,尤其是在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兩個小酒窩,十分的可愛動人。 旁邊的另一位翠兒,麵容就不似楊柳這般自然了。 但她那飽滿堅挺的酉月胸在起伏間呼之欲出,吸引了許清不少的餘光。 真難想象她乾起活來,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楊柳輕聲說道:“少爺,您這麼喜歡翠兒的話,把她喚到院子裡做事就行……我們院子裡麵人多,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 翠兒麵色通紅,羞惱的看了一眼楊柳,如水的眸子裡滿是嗔怨。 後者也是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臉上盡是頑皮之色。 “行了,你們別拿我打趣了……快去帶路吧。” 秦疏影今日所在的地方不是四院,而是一處較為偏僻的院亭裡。 這裡周邊的林樹之盛,險些讓許清以為自己來到了某處深林,直到一片碎石小道現於眼前,盡頭矗立著一座亭子。 那名巧笑倩兮的雪潤麗人斂衽淺坐,用盈盈秋眸凝望著自己。 “郎君。” 亭子的石桌上擺滿了花菊,其中簇著一盞煙熏繚繞的香爐,將四周渲染成了唯美曼妙的仙境。 待許清走近一看,才發現秦疏影麵前還擺置著一套茶具,身側立著個小火爐,外麵罩有紗網防風。 “今天是吹了什麼風?能在府上看到你?” 秦疏影明眸含笑,溫暖的香息吐出朱唇,“郎君話中的醋意,妾身坐在這兒都能聞到。” 說罷,她便招呼許清在自己麵前坐下,隨即伸出纖纖玉手,將身旁的茶釜放在火爐上燙熱。 “今日外麵無事,妾身就想來這片林子裡散散心……身邊的這套茶具是晉王世子李維德所贈之物,妾身聽聞京中的茶藝與南方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想來找夫君品鑒一番。” 許清笑了笑,舉起一盞茶杯上下端看了兩眼,“這李維德想賣茶?找你來給他家的茶具打名聲?” “夫君說笑了,堂堂晉王世子何須賣茶為生?” 秦疏影掀開壺蓋,用銅勺在壺中微微攪拌,動作很是細膩。 從裙衫袖口處裸露出來的肌膚如若凝脂,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他就是愛而不得,餘情未了。” 若說許清現在不氣是假的,畢竟二人在前兩日共赴巫山,才剛剛度過了歡愉一夜。 現在她當著自己的麵提起別人的姓名,不是在沒事找事嗎? 可他總覺得今日的秦疏影與往日有所不同,每句話都像是在故意激自己生氣。 “在郎君所住的南方,喝茶要經歷溫杯,洗茶,醒茶……每道泡茶的工藝必不可少,不同的茶類也會有著特定的茶藝。” 秦疏影並沒有在意許清的麵色,而是全神貫注的投入到了煮茶的事情中,慢條斯理的介紹道:“但在北地京中,那兒的人以煮茶為習,稱茶水為茶湯,會更加注重茶水器火的重要性。” “夫人所知甚多呀。” 秦疏影淺淺一笑,將銅勺放置原處。 “茶藝插花本就是女子修養身性的必修課,而當時妾身在望月樓裡,也為此吃盡了苦頭。” 許清見她有意提起自己的過去,便默不作聲,等待其自己開口。 “花魁一角雖然人前光鮮靚麗,但所做的事情無非就是阿諛奉承,討男人們的歡心……夫君覺得,姑娘們的清白貞潔重要嗎?” “當然重要。” 秦疏影俏笑盈盈,唇際泛著一絲曖昧的笑容,抬起的秀目與許清無意間的相對,“那像妾身這種出身於紅塵的女子,是乾凈還是骯臟呢?” 許清答不上話來。 雖然他總共沒與秦疏影見過幾麵,但當他第一次聽到這位四夫人出身於京城娼館時,還是有了些許的動容。 即便對方曾經的身份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可許清總覺得出身此地,絕非普通的女子。 秦疏影溫婉一笑,繼續攪拌起了身側的茶湯。 “郎君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終歸是介意的,妾身明白……但妾身今日想說的是,上至聖人,下至娼妓,誰都會被人指點。” 看到茶湯的成色已經凝聚而成,周圍的香氣濃鬱,秦疏影卷起袖管,露出了一雙鵝頸似的白皙藕臂。 她盛滿一碗後,用茶夾將其遞到了許清麵前。 “但人們往往不是因為我有了過錯才會去指點,而是因為指點了我,才會顯得他們更加乾凈。” 許清微微愣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想到這秦氏竟會有這樣的人生感悟和理解。 難道自己先前對她的偏見和濾鏡太深,忽略了她原本的樣子? 秦疏影放下茶夾,用皓白的手掌指向茶湯,淡笑道:“煮好了,請夫君用茶。” 許清端起輕嗅,頓時感覺茶香撲鼻,韻味十足。 輕抿一口,此中的香味就讓他久久難以忘懷。 “味道如何?” “好香。” 秦疏影臉上的笑意不減,柔聲輕語的問道:“那夫君覺得妾身的這盞茶和陸姐姐的相比,哪一種更契合你的心意?” “咳……” 在品茶的許清,差點沒把口中的茶湯噴出來。 他前世可沒有戀愛的經驗,麵對這致命二選一的難題做不出標準答案。 “提這茬乾嘛?” 秦疏影美眸低垂,繼續攪拌著身邊的茶湯,怡然道:“今日妾身不止喚了夫君前來,還特地叫上了晚禾姐姐前來品茗,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啊?” 許清麵目驚愕的抬起頭,才發現立在亭邊的翠兒和楊柳不知在何時消失不見。 再次望向那林間小道,上麵已然出現了一道身著素衣,外披狐裘的清瘦倩影。 不是陸晚禾又是誰?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 輕細的語聲從對麵傳來。 秦疏影抬頭莞爾一笑,風姿卓絕,艷冠四方,似冬寒獨綻的傲梅。 “夫君,女人生起氣來,可不會與你講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