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同氣連枝(1 / 1)

“今日三院也留下來一同議事吧。”   沈霜序的語氣冷淡,話中的內容讓陸晚禾愣在了原地,微微發怔。   隨後她便看到大房裡的丫鬟明珠移步房外,在招呼其他偏院裡的下人退出去後,關攏上了房門。   整間屋子裡的光線變得昏暗,隻有幾束日光從天窗中透了進來,給房內增添了一種神秘且又不安的氣息。   “是,謹聽大夫人吩咐。”   陸晚禾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斂衽行禮,重新入座。   秦疏影噗嗤一笑,臉上宛若花開綻放,妍麗多姿,有股說不出的明媚動人。   她側身望了身旁的許清一眼,嬌聲問道:“怎麼自妾身進屋後,夫君就一言不發,坐在椅子上生悶氣呀……難道夫君就不覺得驚訝嗎?”   陸晚禾對近兩日的事情不甚了解,所以選擇了閉口不言,靜觀其變。   許清掃了秦疏影那嬌媚的臉龐一眼,對著主座旁的沈霜序出聲詢問:“你的主意?”   “是。”   沈霜序的聲音清冷,每一個字音都如同珍珠落入玉盤,清脆而又擲地有聲。   “你可知四院暗地裡偷養曼陀羅,在謫仙樓裡對我動手?”   “知道。”   陸晚禾輕蹩細眉,美麗的臉龐顯得嚴肅且凝重。   她曾聽許清講過下毒的事情,知道下毒之人使用的毒藥就是曼陀羅。   即便大房有自己的考量,也不該縱容四院的人在眼皮子底下作亂。   “好,那讓我聽聽大齊第一智囊是怎麼想的?”   許清倒也沒急於發作。   因為他曾打聽過沈霜序的事跡和名頭,知道其聰慧過人,心思縝密,被坊間奉為一名奇女子。   僅憑沈氏深得姑姑信任,執掌許府大小諸事,就知道這女人有兩把刷子。   所以他想聽聽對方的意思。   沈霜序淡聲說道:“你在許府調查了數日,應該知道下毒者另有其人……四院之所以被推至幕前,讓你那麼簡單就查了出來,是有人想利用她們的身份頂鍋。”   許清也知道幕後真兇是行事詭秘的白蓮教,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最後關頭放過秦氏,把她交由素州府處理。   “一碼歸一碼。”   “正是因為一碼歸一碼,你才不該怪罪秦氏,更應該向我發難。”   許清凝視著沈霜序,發現她那張仙姿不斐的臉龐在昏暗的環境中有些模糊,讓人看不真切。   唯獨眉眼在一縷光束的照耀下發光發亮,內裡透著認真,像是黎明時初生的晨露。   “家裡向宮中言明此事後,信上說兇手就在後院……你可知我為何要修書一封,專程派信鴿送回府內。”   許清經其提醒,陷入了沉思。   許老太太送給宮中的信件裡,肯定會把近日發生的事情都說清楚,畢竟這事關自己親孫的性命。   在兇手身份尚未明了的情況下,沈霜序為什麼要送信回來,提前說明自己的行蹤?   除非……   “表麵上看,這隻是一封言簡意賅的家書,可它實際上是我暗中施壓,逼迫四院對你動手的真正緣由。因為秦氏清楚,我回來定會通過曼陀羅查到四院和謫仙樓的身上,毀掉她苦心經營多年的產業。”   “近兩年來,京城富公子中流傳著幻夢一事,許多人癡迷其中,往返於京素兩地。官府注意到了此事,但大理寺的人暫時沒懷疑到謫仙樓的頭上。秦氏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無幾,牽扯這麼多人的結果注定是死路一條,所以她隻能寄希望在我回來前除掉你,將曼陀羅的痕跡清理乾凈。”   沈霜序淡聲道:“秦氏猶豫了太久,直到最後都沒狠得下心……在你調兵圍剿謫仙樓的當日,她還在謫仙樓後安排快馬與便車,想把你迷暈後送往它處。”   許清沉默片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看出了楊柳的猶豫和遮掩,但沒想到秦疏影本人未動過殺心。   緩過神來,許清抬頭問道:“那你呢?你做這一切圖什麼呢?”   “白蓮教天性謹慎,隻有四院真的下手了,他們才會認為計劃成功,踩入我布置好的圈套。”   許清聯想到今日的異樣,猶如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一切。   海大富說沈霜序回來的時候,許清還當是自己記錯了日子,並沒有往深處細想。   現如今看來,一切都在這女人的計算之內。   “徐知府說伱後日到達的消息也是假的,你知道白蓮教人會費盡心思打探你的行蹤,借由許府家書和徐知府嘴裡的消息來推斷你回素州的具體時間。實際上的你已經抄了近路,提前一日回到了素州,在素州府裡守株待兔。”   “你的圈套是為白蓮教設下的,你猜到他們會處理掉秦氏,才精心布置了這個局……白蓮教呢?”   “讓他跑了。”   沈霜序並沒有隱瞞今日的結果,坦然麵對許清的提問。   “沈霜序!你真可以呀!”   許清猛然站起,起勢使得身下的椅子側翻在地,發出了咣當雜亂的聲響。   “你為了抓一個白蓮教,把後院折騰的天翻地覆,甚至還拿捏別人的心思,逼迫她人來殺自己的夫君……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算無遺策,什麼事情都能按照你設想的來?”   怒氣的火焰在許清胸膛內洶湧澎湃,狂躁的情感被他無法控製的宣泄出來。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氣憤對方的所作所為,還是在害怕這個眼瞳裡沒有絲毫情感的女人。   “你身為許府正妻,連他人對我下毒都視而不見,隻想把我當作誘敵的餌食,引蛇出洞……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沒有一丁點的人性可言。”   沈霜序抬起那雙水盈盈的明眸杏眼,靜靜地望向許清,內裡流光璀璨,靈氣逼人。   剎那間,許清竟覺得自己底氣不足,難以與對方對視。   “夫君說的我都認,那你呢……眼前的夫君,是與我結親拜堂時的那個人嗎?”   許清聞言發愣,一時語塞。   沈霜序突如其來的問話,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憑借他對前身的了解,知道失憶前的自己根本不會覺察到這麼多的事情,更不會在這裡與對方爭論對錯。   再加上那些前世盜來的法子與詩詞,任誰都會對自己的身份產生疑慮,覺得自己與失憶前判若兩人。   就在氣氛陷入僵持之際,秦疏影端起小桌上早已沏好的香茗,掀蓋抿了一小口,徐徐下咽。   品完這口香醇可口的茶水,秦疏影合上了杯蓋,慢條斯理的說道:“夫君,這個問題妾身也想問……先前用曼陀羅的花粉瞞了夫君那麼久,為什麼偏偏這次露出了馬腳?妾身想知道夫君是真失憶呀,還是在裝失憶呀?”   陸晚禾坐在二人對麵,緊張與擔憂在內心交織,放置在膝上的玉指微微顫抖。   她也曾在數個深夜裡,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之前的許清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還常常會被學塾裡的先生趕出門外,遣送回家裡。   這樣的人該去哪學習詩詞搭配的技巧,才能說出昨夜月隱呼起風,江上寂寥漁火空的句子?   要知道那首北川遊記可是科舉進士,馬探花的得意之作。   麵對金榜題名的名士,許清卻能信手拈來,三言兩語便把詞句改的更加有意境,底蘊十足……這真的是那個結親時背不出來詩詞的新郎官嗎?   再說,這首數月前出現的詩詞,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那本唐宋三百首的古籍孤本上?   仔細一想,便知道對方的說辭之中全是漏洞。   “陸氏覺得……夫君不是那樣的人,他興許是真的忘了。”   陸晚禾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站起來幫許清說話,她寧願相信許清是忘了以前的事,也不想相信他沒有失去記憶,過去是在故意冷落自己。   沈霜序輕嘆了一口氣,緩聲道:“夫君,雖然不知道你是從何時開始藏拙的,但你先前裝瘋賣傻的手段不僅騙過了許府上下,還瞞過了我。要不是因為失憶前後露出的馬腳,或許所有人都會被你瞞在鼓裡。”   “啊?”   許清輕咦一聲,發現事情的進展好像偏離了自己的認知。   沈霜序還當他在裝傻,正色說道:“許家作為執掌大權的外戚,受到各方勢力的關注。夫君作為主家九代單傳的獨子,更會成為他們重點關照的對象……若不是你刻意打造了這副紈絝子弟的模樣,又怎能安然無恙的長大成人?”   沈霜序的懷疑並不是沒有證據,天後掌權後,她曾數次進入過皇家樞密院,翻看過近些年積攢的案例卷宗。   先帝雖然寵信許氏,但其在位時仍吸取了前朝的教訓,委派過宮中機構和大理寺卿秘密調查過許氏族人,試圖杜絕外戚乾政的風險。   許清因為浪蕩驕縱的生活,被時任大理寺卿的劉顯判定為遊手好閑,不堪大用。   “太後特地賜婚於你我,是想委托京城沈氏矯正你的歪風邪氣。可你在婚後仍舊屢教不改,甚至還冒著觸怒太後的意思,執意納入了第四房妾室。”   沈霜序鬢邊的幾縷發絲柔柔垂落,柔嫩白皙的麵頰透出淡淡的粉橘色澤。   “現在看來,這都是你刻意表演的障眼法,對嗎?”   “我……”   許清怔然失聲,不知該說些什麼。   表麵看上去,沈霜序的解釋有理有據,一切都說得通。   可這都是她想多了呀!自己的前身就是貪玩好色,一不小心上了那秦疏影的當。   但他現在說出來誰信呀?難道要解釋自己的靈魂記憶來自於上一世,全因為落水失憶,覺醒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記憶?   許清的態度在其他三女眼裡,反而成了他被揭穿身份後的真實反應。   沈霜序也改變了聲色,不再那麼的咄咄逼人。   “拜堂前的夫婦曾結下過永世同心,海枯石爛的諾言……可這一切不也都是假的嗎?你剛剛說我沒有人性,可你又何曾真心待過我們?”   許清愣在了原地,雖然不知道沈氏的說法是否屬於詭辯,但從對方的邏輯推理上來看,自己確實沒盡到過夫君的責任和義務。   可解釋起自己的事情又太過麻煩,許清索性順水推舟,默認了沈霜序的推斷。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朝堂之中政局混亂,白蓮教又肆虐在外。我沈氏暫代為許家的管事人,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希望夫君和各個院子能放下先前的間隙,坦誠以待,將威脅鏟除後再從長計議,如何?”   不得不說,沈霜序的提議讓許清很是心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許家後院裡的夫人娘子,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這個沈氏,更是自己不想招惹的對象。   這個提議更像是一個暫時的盟約,把眾人綁在了許家這根繩索上,變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說到底,他們都是許府的人,許家出事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我沒問題。”   沈霜序抬眸一瞥,眼眸裡亮光一閃而逝。   “三院和四院的意思呢?”   陸晚禾沒想到三院竟也會得到沈霜序的看重,她微微欠身,答道:“陸氏勢單力薄,能幫到大家的或許不多,但有求必應……一切都依夫君和姐姐的意思。”   相比之下,秦疏影的語氣就顯得有些隨意了。   她像是在討論明日所穿的花色,漫不經心的應道:“秦氏這條命都是夫君和沈姐姐賞的,還談什麼想法呢?夫君怎麼說,妾身就怎麼去做唄……當然了,暖床做飯的那些雜活也可以吩咐人家。”   許清的餘光能瞄到秦疏影輕咬唇珠,笑意盈盈的模樣。   但他可不敢把這尊瘟神召到自己的院子裡,畢竟先前過夜時,在四院所做的春夢還讓他記憶猶新呢。誰知道這家夥怎麼想的,會不會再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陸晚禾聽得麵色羞紅,低下了頭。   她有些羨慕秦疏影的性格和說話方式,不像自己,想什麼都隻能藏在心裡,不敢在人前表現出來。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這件事就算是成了。”   沈霜序淡聲說道:“接下來我們該把矛頭調轉,針對白蓮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