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府。 “三院的情況怎麼樣了?” 看到秦疏影與兩名丫鬟走進房間,許清詢問道。 陸晚禾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也是因為自己先前告訴她劉師爺已經離世。 本意是不想讓三院卷入到白蓮教的事情裡,卻沒想到陰差陽錯,還是被陸晚禾撞破了身份。 “這麼擔心姐姐,你自己倒是去問呀。” 秦疏影翻了個嫵媚多情的白眼,用清脆動聽的喉音調侃道:“也沒什麼大礙,就是被夾在這起事件裡,覺得自己誰也對不住。” 趁著許清微微愣神之際,秦疏影繼續道:“陸姐姐聰明的很,昨天看到冬藏使的真身,就已經把近些日子的事情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秦疏影自然而然的坐在許清對麵,為自己斟了一杯香醇可口的清茶。 “她現在心裡猶豫難受的是,不知該怎麼麵對你,畢竟下毒的幕後真兇曾是自己最為親近的叔伯。” 倒不是許清在裝聖人,但抓住冬藏使並沒有讓他生出大仇得報的感覺。 白蓮教的規模遠超乎自己的想象,冬藏使也隻是其走出的一步棋罷了。 “陸姐姐真是單純,但妾身也算是明白了,夫君為何會對她另眼相看了。” 秦疏影輕抿一口茶水,嫣然一笑,“這兩日別去打擾她,讓她好好歇息吧,等把事情想通了,心結也會解開的。” 秦疏影最擅長揣測人心,對方得出來的結論,應該不會有錯。 許清點頭應了一聲。 “對了,或者找一些事物轉移注意力,我聽說夫君先前詩寫的不錯。” 經過秦疏影的提醒,許清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出聲招呼門外的小環。 “小環,把我平時習字練筆的稿紙整理好,送到三院那裡。” 小環在擺放硯臺的書桌處尋了一會兒,就抱出一大堆被許清隨意擺放的廢紙堆。 秦疏影微微一怔,向那上麵多看了兩眼,赫然發現許清口中用來習字練筆的紙張,竟都寫著詩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秦疏影在望月樓時,時常會唱誦古人出名的詩詞,用來抬高自己的身價。 她雖不算飽經詩書的才女,但也對詩文略通一二。 但讓她感到吃驚的是,許清用來練筆的這些詩詞,自己聞所未聞。 單是這一首青玉案,就能在古今詩壇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夫君有這詩才,還蝸居在家中做什麼?” 秦疏影梳整衣裙,蟬紗狀的裙裳覆在她香嫩的嬌軀上,顯得腰窄臀翹,身材緊致。 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許清,那就是秦疏影明明不胖,為何看起來會如此豐腴? “不是自己的東西,總有一天會露餡的。” 秦疏影思考了片刻,沒想明白許清為何會說出這樣一句頗有深意的話。 她杏眸一瞥,櫻唇中檀息輕吐,“所以什麼是夫君自己的東西?二八佳人體似酥嗎?” 許清差點沒被口水嗆住,誰能想到秦疏影如此記仇,一首他用來打趣的詩,竟會被對方記掛到了現在。 “咳……” 許清試著轉移話題,卻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了嘈雜的聲響。 …… 素州城外。 清晨的霧氣彌漫在官道上,使每一個聲響都變得神秘而又遙遠。 幾名衣衫襤褸,穿著棉鞋的男子,正押著幾輛牛車向北走去。 “黎叔,許家三娘子人真好,不僅幫咱們找回了失竊的軍械,還特地去東西兩市籌集了糧草……而且那性格溫溫柔柔的,說話的聲音比唱曲的都好聽。” 興許是行途枯燥煩悶,小伍誇贊起了本次素州行的貴人。 “小伍,你這小子不會是春心萌動了吧?” 臭娃子在旁笑著調侃道:“人家是許府的少奶奶,貴為人上人,若不是因為咱們將軍的關係,誰能與她見上麵呢?” 其他人和善的笑了笑,唯有小伍撅起嘴,心有不甘地說道:“我覺得她和我們將軍一樣,不是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貴族……你看我們腳上的這雙棉鞋,不都是人家看我們腳冷,特意去采購的。” 走在最前麵的黎叔麵帶笑意,沒有參加他們的話題。 但最有閱歷的他,已經能察覺到這次的事情並不簡單了。 單是那最後出麵,替大家購置好糧食和牛車的女子,即便用麵紗遮麵,卻也遮蓋不住身上散發出來的異香。 對方十有八九是許府的四夫人,秦氏。 什麼人能讓兩位夫人同時出麵? “黎叔,前麵有動靜。” 小伍的耳朵動了動,出聲提醒。 其餘邊軍把手放在了藏匿的兵器上,聚精會神的聽著聲響。 他們攜帶的東西雖然不多,但也夠篁嶺關一時之需,事關邊城萬人的性命。 “是馬,速度很快,數量不多……” 小伍剛剛說完,最前方的濃霧似是向兩頭岔開,從中躍出一道黑影。 騎在馬上的人身姿挺拔,披蓋著沉重的黑色甲胄,脖頸以上的位置都被頭盔和麵具遮掩。 對方躍行在半空,側臉掃視了他們一眼後,策馬離去。 不待幾人有所反應,急促的馬蹄聲相伴而來。 短短一瞬,就使得旁邊的道路煙塵翻卷,像是黃沙漫天,遮天蔽日。 黎叔不記得有多少黑甲騎兵從塵土中掠過,但他耳中能聽到無數馬鞭甩落,馬匹嘶鳴的聲音。 待到塵埃落去,周圍才安靜了下來。 “黑色甲胄,這是宮中的嫡係,駐紮在陰山北郊的虎豹騎吧?” 邊軍出身的幾人,僅憑一個照麵就分析出了對方的身份。 當然了,他們之所以能如此肯定這批騎兵的來歷,也跟對方的打扮有關係。 “陰山不是在京城附近嗎?他們跑江南做什麼?” “管他呢,不是沖著我們來的就行。” 唯獨黎叔微微頷首,看著虎豹騎離去的方向陷入沉思。 素州城裡,隻有一個排的上名號的門閥世家。 那就是素州許氏。 …… 許清剛推開院門,就看到許府內人聲嘈雜,下人和侍女們的身影亂作一團。 一隊隊的黑鎧士兵欺身而入,將象征著許氏門楣的門框踩碎,不留情分的四處搜尋。 “找!罪人許清!罪人陸晚禾!” 站在隊伍前麵的人,也是一名同樣打扮的黑甲騎兵,頭盔後綁著一條紅鬃。 他瞥見裡麵的院門敞開,內裡站出來一名錦衣玉帶的男子後,揮手示意。 不稍片刻,就有十多名黑甲士兵快步上前,將整個院子圍了起來。 許清見這群氣勢洶洶,打扮怪異的人是沖自己而來,問道:“你們是誰?不知道這裡是許府嗎?” “找的就是許府。” 那人與許清對視期間,秦疏影微微動身,倚靠在屋門邊。 她露於衣外的膚色,全都如同琥珀,肌膚光滑細膩,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秦疏影舉目遠眺,喃喃細語道:“真是粗鄙。” 領頭人怒目而視,斥道:“何人膽敢在此造次?吾乃陰山虎豹騎,領行的均是天子之命……” “天子之命也要講王法。” 秦疏影麵對咄咄逼人的黑甲將士,沒有半分膽怯,反倒是語笑嫣然,進退有度。 “不講王法的話,象征皇命的諭旨總要拿出來吧?” 領頭人的臉孔雖然藏在黑色麵具下,但是他呼吸緊促的變化,任誰都聽得出來。 “虎豹騎是天子親兵,非天子手印不可調遣。” 許清也搞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許府在素州本地是有名的望族,再加上有姑姑這尊大佛在宮中坐鎮,能對自己動手的就隻有皇帝一派。 他預想過自己這個世子不會做的太安穩,卻沒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蓮教的事情才剛處理完,小皇帝就派人找事了。 “抓人總得說個為什麼吧?你們除了我還要抓我的三房陸氏?為什麼?” 領頭人冷聲道:“醉鴛閣裡的七言絕句,可有印象?” 許清點頭。 “靖東侯馮拓上訪京城,指責你憶記前朝反臣劉子淵,對方族內的妹妹曾被選為秀女入宮,獲得當朝皇帝的寵幸。” “這首詩跟前朝人有什麼關係?” “那劉子淵曾留下過一座文遠書院,陸氏在與太學院聶夫子的講學過程中,曾數次往返於此地。此詩也正是由她所寫,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許清愣住了,他本以為文字獄也隻是歷史所開的一個玩笑,但他真沒想到這種牽強附會的東西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這小皇帝為了針對自己,真是連臉都不要了。 “這首詩是我寫的,你們抓我一個就夠了。” “夠不夠不是你說了算,而是要三堂會審,各司部得出結論後才有結果。” 領頭的黑甲士兵示意身旁的人上前架住許清,正等他轉身準備去尋三房陸氏的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悄然而至。 “虎豹騎是皇家私軍,雖享有諸多特權,卻沒有抓捕和執法權。” 碎石小徑上,沈霜序披著一襲黑色的大氅,突兀的出現在那裡。 她頭戴紗笠,揪著氅襟抵禦風寒,淡聲道:“押送這件事,應該交給素州府的人去做。” 幾名虎豹騎麵麵相覷。 好在領頭的那人不是傻子,意識到了此女的身份,才沒有招呼那些士卒上前。 “沈小姐,我們也是奉皇命行事,惹怒了聖意……” 沈霜序像是沒有聽到黑甲騎士的聲音般,自顧自的說道:“給你們兩條路,放棄追捕陸氏,明日我會與夫君同去京城,夠你們交差。” “第二條路呢?” “你們可以試試,能在承軒坊的掌控下走多遠。” 聽到沈霜序這等同宣戰的話語,虎豹騎們全都一驚,止住了步伐。 京城中有文武百官,三省六部。 因此承軒坊在京城的勢力也最為龐大,能把手伸到各個角落裡。 真刀真槍的沖刺沒人會怕,但承軒坊那群瘋子可不會跟伱硬碰硬。 領頭的虎豹騎並不傻,他清楚沈霜序在京城中的威望,也知道小皇帝即便對許清下手也沒有抄許家的府邸,多半是因為這個女人。 所以他沒再堅持,抱拳行禮後緩步離去。 “我等在城外駐紮,靜候尊駕。” 沈霜序見這群黑甲士兵全都離開了許府,便拽著大氅,準備回院。 許清從後麵追了上去,攔住了她。 “謝謝你。” 沈霜序側頭看了許清一眼,淡聲問道:“謝我做什麼?” “要不是你,我和陸晚禾就會被帶走了。” 以那群兵卒行事的風格來看,被他們押送到京城,不死也得丟半條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沈霜序短短幾句就能幫自己化解險情,還給陸晚禾開罪,算得上救命恩人了。 沈霜序螓首未動,緩聲道:“京城的事沒這麼簡單,我隻能保的了你一時……廟堂上爭權奪利,圖窮匕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針對你姑姑。” “和我想的如出一轍。” 許清看到周邊無人接近,輕咳一聲,壓低了聲音。 “那你給我兜個底,我姑姑留有後手嗎?” “沒有。” 即便隔著麵紗,許清仍能感受到沈霜序眼底的冷意。 “你放心,你死後我會與你同葬一室。” 不待許清神色上有任何的變化,沈霜序就捏緊衣裙,快步離開了院子裡。 唯獨門口的秦疏影捂嘴輕笑,將二人的交流看了個大概。 “哎呦,我的寶貝夫君呀……怎麼樣?我就說那姓沈的女人靠不住吧?” 秦疏影笑靨如花,嬌顏上難掩得意,“她若能護得住你,就不會讓這件事出現在府上了。所以你信她還不如信我,今晚讓我上床就寢,妾身就替你料理了此事。” 許清自然不會信秦疏影的話,他回屋的時候,順手揉了揉秦疏影的頭,將她如花一樣的發髻給搓成了亂糟糟的雞窩。 後者在驚疑了兩聲後,嬌聲道:“你做什麼呀?這可是妾身花一個時辰才擺弄好的髻鬢。” “如果是小環的話,就不會抱怨。” 秦疏影聞言凝滯,隨即蹙眉抬眼,換上了一副嬌嗔的表情。 “夫君真壞,非要拿院子裡的下人與人家作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