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梁興奴(1 / 1)

梁府占地不大,卻古樸典雅,翠竹搖影於其間,藤蔓垂掛於其上,自有一番山林野趣,園外之水與園內之山相映成趣、自然一體,襯托出梁家誌趣高雅。   梁興奴在朝中資歷最為深厚,侍奉過兩代帝王,聖寵長盛不衰,家中卻絲毫不顯奢華。大正帝和頤光帝來過多次,屢次要求賜予梁興奴府第,都被婉拒。   簡樸的正堂中,坐著梁興奴,大公子梁高蟾,二公子梁汝循,禦史吳慶丁,大司禮黃高福、太仆彭子穀、都水監蒲季馴、大學正岑祖林等一乾文臣。   見到眾人沉默不語,岑祖林小心言道:“梁相,聖上駕崩了!”   梁興奴心事重重,嘆了口氣,“靜等旨意吧!”   岑祖林試探著問道:“我聽說,先帝是被人謀害。”   黃高福接口道:“我也聽人說起,有人說是被成遂所害的,也人有說是楊家和姚家所為,也有說是東元刺客所為,謠言滿天飛,莫衷一是。”   梁興奴語氣鄭重的告誡眾人,“最近,各種說法喧囂塵上,大家都是朝廷重臣,不要輕信,此事還在調查中,在調查處真兇之前,不要人雲亦雲。”   彭子穀見其謹慎過了,“二公子夫人是長公主女兒,就沒透露點什麼?”   梁興奴臉色陰沉下來,“太仆,此事牽扯太多,小心禍從口出。”   彭子穀麵色焦慮,“梁相,我掌管大內馬廄,宸衛所乘戰馬都由我們喂養,平日裡多是閑置,最近把戰馬都用上了,怕有大事發生啊!”   “大家若是聽我的,不要輕舉妄動,靜觀其變即可。”梁興奴麵色平靜,“老朽奉勸諸公,我等皆是文官,恪盡職守便是,別趟這渾水。”   梁高蟾憤憤不平,“父親,先帝所言就棄之不顧了?”   梁興奴不語,梁汝循卻生氣的指責,“哥,莫要胡言亂語,先帝並無顧命!”   聽聞弟弟在大廳廣眾下駁斥自己,梁高蟾更是氣憤的反駁,“汝循,我怎麼就胡言亂語了,你和父親商議時,我正好經過,聽過一耳朵。”   梁汝循沒想到此事被偷聽到了,還當眾宣布出來,氣的臉色通紅,怪自己不小心,疏忽大意,讓哥哥聽到,也不好發作,隻是坐著,沉默不語。   “梁相是帝師,先帝大行之時,對梁相就沒有交代?”蒲季馴麵色激憤,連珠炮般的問道:“下官也風聞先帝臨終有所交代,梁相既然知曉,何不告訴大家,難道大人不信我們?還是有別的打算?”   “先帝曾有交代,要我擁立太子璟文繼位。”梁興奴麵有愧色,低下頭來,“此事重臣都在場,可當前發生的都出乎意料。”   眾人眼光都望向吳慶丁,若是先帝有交代,吳慶丁身為禦史大夫,也應該知道此事。吳慶丁尷尬的笑了笑,“確有此事,隻是,梁相……”   眾人這才明白,是梁興奴故意壓下消息。黃高福毫不客氣的指責道:“梁相,你也是兩朝元老了,是兩代帝王最為信任的尚書大學士,先帝對你何等恩厚,為何辜負皇恩?難道梁相隻顧身家性命,要棄大義於不顧?”   梁汝循勸解道:“黃叔,父親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是先聽我解釋。”   黃高福卻不聽解釋,依然毫不客氣的指責,“梁相貴為帝師,功德茂盛,輔佐聖上定萬世,安社稷,天下百姓得以康寧,朝堂之上,梁相所言,先帝莫有不從,人說善始善終,難道梁相有善始而無善終?梁相不怕一著不慎,而致使天下洶洶?當初我們投入梁相門下,願為爪牙,也是看梁相以天下為先,聰明剛毅,知民疾苦,我們不在乎才,而在乎節,沒想到梁相竟至於此。”   梁興奴氣的胡子微顫,“終日聖賢之道掛在嘴邊,全然不知治國之道,你……”   “我不懂大人的治國之道!”黃高福氣不可抑,憤然起身,轉身離去。   梁高蟾見事不好,趕緊追了出去,梁相無力再言,隻是神色頹然。   梁汝循趕緊替父親解圍,“家父非不為,實不能啊!父親有匡扶之心,隻是小子勸說半天,讓父親不要莽撞,致使局勢糜爛,才沒有告訴大家實情。”   公翊紹嗤笑,“我說梁相不會如此糊塗,原來是你小子從中作梗。”   彭子穀搖頭嘆息,“聽從小子之言,梁相怕是晚節不保啊!”   蒲季訓也搖頭不止,“家有逆子啊,取禍之道啊!”   梁汝循問道:“小子不才,敢問幾位大人,萬民和帝王,孰輕孰重?”   彭子穀大聲言道:“這還用問嗎?聖人有言,民為天下之本,社稷為民而設立,我等官員也是為聖上所驅使,為民而效順,自然是萬民為重。”   梁汝循點頭,“大學正所言,小子深以為然,為天下設君上,而不是為君上設天下,你們說,家父可曾結黨營私,拉幫結派?”   吳慶丁道:“憑心而言,梁相絕不是這種人,我等才追隨的。”   梁汝循娓娓道來:“家父貴為中書,尚書大學士,朝堂之上,卻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不敢插手軍隊,也從未私攬門生,亂舉官吏,濫賞名爵,眾位雖然是家父舉薦,也是因為才乾學識而得職爵,家父也從未有私事求過各位吧!”   蒲季訓點頭言道:“單憑梁相聲望,登高一呼,必然是天下響應。”   梁汝循苦笑道:“家父不是中帥,不掌龍武衛,不管紫宸衛,不統北軍,不領大營,刀槍麵前,可有公義?家父不過是輔佐帝王,助其安撫萬民而已。看看大家的位置,大司禮,大典令,太仆,都水監,大學正,連我這個太史令,也都是清貴官職,家父不讓大家要插手,是怕大家遭遇風險不測,我等介入帝位之爭,不過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蒲季訓有些慚愧的點頭,“看來我等是誤解梁相了。”   梁汝循言道:“誰做皇帝,自有皇室宗族,這些善後之事,自有先皇安排,我們這些人去投靠,如蒼蠅附驥,難辭處後之羞,蘿蔦依鬆,未免仰攀之恥。”   眾人到此,也都了解了過程,紛紛起座,離開了府第。   看到離去的眾人,梁興奴的目光投向了皇宮所在,低聲祈禱,“望上蒼保佑,讓先帝安息,讓帝國安寧,民眾不受兵燹之苦。”   梁汝循不以為意的言道:“爹,凡事在人為,隻有運籌帷幄,才能立於不敗,做皇帝這事,大家都很有誠心,上蒼也不知保佑誰,也隻能讓大家來搶了。”   這時候,梁高蟾從外麵走了進來,聽到此言,很是氣憤,“你這個混小子,不敬天法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口無遮攔,不怕禍從口出,上蒼給你降罪?”   梁汝循哈哈笑道:“父親常常教導我們,天行有常,不為不為明存,不為暗亡!”盯著頗為狼狽的梁高蟾,“我猜啊,你追上了大司禮,卻是在大門外!這位大司禮生氣的拂袖而去,而且聲稱,他要追隨聖上,再也不登這門了!”   梁高蟾有些楞住,滿臉疑惑,“你怎麼知道的?”   梁汝循笑道:“大兄,這朝堂之上,那個不是七竅玲瓏,要不是父親的威望,你早就被吞的渣都不剩,你真以為讀懂了聖賢書就是讀懂了?”   見到梁高蟾還是滿臉疑惑,梁興奴眼光復雜,鄭重言道:“高蟾,先帝之言,猶在耳畔,父親永記心間,你去麵見新聖,侍奉左右吧!”   梁高蟾跪了下來,叩首言道:“父親,兒子不能盡孝了。”   梁興奴將梁高蟾扶了起來,“宜早不宜遲,你明日就動身出發吧。”   看到大兄去收拾東西,梁汝循問道:“父親,此去兇險,為何讓大兄去?”   梁興奴眼神中露出了堅定,“聖上將來少不得坎坷波折,你大兄淳樸憨厚,心誌堅定,矢誌不渝,這一路走來,就是宰輔之才了,而你卻無法走完這一路。”   梁汝循想了想,笑道:“人皆知有用之用,隻有父親知道無用之用。”   梁興奴問道:“你們兄弟,誰是有用?誰是無用?”   梁汝循笑道:“在父親眼裡,哪有無用,都是有用!就看用在哪裡。”   梁興奴滿意的點頭,“等你大兄悟到這裡,你大兄成就就會超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