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茶陵,剛剛下過一場春雨,花園中彌漫著濃鬱茶味,朦朧夜色中,鬥馮辛手持茶樹乾製作的拐杖,和範友吉在花園內散步。 鬥馮辛停下腳步,看著正在吮吸雨水的茶葉,滿意的言道:“風調雨順,今年的茶葉收成不錯啊!”摘片茶葉,就著燈光,細看脈絡,“能增兩成,這麼多茶葉上市,價格定會下跌,多收購生茶製作茶餅,將茶餅先存儲起來。” “吩咐下去了。”範友吉將一封信遞了上去,“二公子來信了。” 借著範友吉舉起的燈籠,鬥馮辛細看會兒,輕鬆言道:“還是宣政使鬧事,又是討論茶陵納稅之事,彼此都習慣了,不用理會。” 範友吉麵露擔憂,“這次是輿情洶湧,有個烏煙瘴氣的家夥叫昭博太!” “四元公啊!”鬥馮辛麵色變得凝重,“這可是亙古未有之人,能不如雷貫耳嘛,現在他才是士子們心中的神啊!我聽說,很多魁星閣中都供奉他了,在士林中,好大的名氣,此人發難,怕是很多士子聞風跟隨啊!” “這些讀書人,不事農作商賈,天天讀書應試,讀到最後多是糊塗人啊,”範友吉有些氣惱,“這廝罔顧事實,散布對我們茶陵極其不利的言論,攻擊我們占田千萬畝,卻不納絲毫田稅,偏偏這些幼稚言論得到了很多士子擁護。” 鬥馮辛不以為意,“這些論調聽了無數次,那次不都是不雷聲大雨點小,一幫裝腔作勢的家夥,每次都是虛張聲勢,借機勒索,闖出點名聲來,好將來為官,這位四元公也是人,所謂的發難,不過是更高的價碼而已!” 範友吉無奈的搖了搖頭,語氣中掩飾不住擔憂,“大人,這次不同,他們的主張在文阜城掀起大波瀾了,得到了北方那些大貴族、大地主的贊同,現在文阜城中,對我們茶陵的攻擊越來愈多,要求征稅的呼聲越來越高了。” 馮辛無所謂的笑了笑,“那個自然,這些北方佬如同鯊魚狼群,聞到了血腥味,就會一擁而上,打算把我們撕碎,瓜分了我們鬥家的財富。” 範友吉征詢道:“是大事化小?還是堅決反擊?” 鬥馮辛眼中閃著狠厲,卻口氣平靜言道:“小小宣政使,能掀起多大風浪。”看著連綿不斷的茶林,頓時雄心萬丈,“他們知道動用民心,難道老夫就不會?機械智巧,知之而不用者為高,本想平靜度日,卻不想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到頭來還是卷入漩渦,小人伎倆,隻是不屑去玩,並不代表我們不會玩。” “那……”範友吉吞吞吐吐,“大人的意思是?” 鬥馮辛目露決絕之色,“人心似水,民動如煙,百姓知道什麼?不過是無知蠢笨的群羊罷了,隻會跟著頭羊前進,想辦搞定領頭羊就可以了。” 範友吉眼中閃過殺機,“那我就殺了這頭羊。” 鬥馮辛搖了搖頭,“這豈不是稱了北方佬的心,他們會把這頭死羊祭上神壇,讓眾生膜拜,給他遍地建祠堂,告訴那些愚民,這頭羊是我殺死的,讓所有人都都恨死我,他們就是保衛神壇的勇士,而我,就是萬惡不赦的惡魔。” 範友吉想了想,“那我做的手腳乾凈點,保證不留痕跡。” 鬥馮辛笑道:“這頭羊正走在封神的路上,我們不能放任他的欺騙!讓民眾看清這頭羊,是頭虛偽、貪婪、卑鄙、自私、好色而又狂妄自大的領頭羊。” 範友吉點頭,“明白,我會還國人一個朗朗乾坤。” 鬥馮辛看著沖天的雕塑,“激昂的言辭營造的勝利,不過是彈指即滅的幻影,隻有真金白銀才能支撐真正的成功,隻有鮮血生命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二人漫步到石桌前,看到一盤殘局,鬥馮辛讓範友吉坐下,“來,這盤棋下了半年了,我們繼續吧。”說著,隨手拿起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範友吉坐下,“難得大人有這閑情逸致,今夜就陪大人一局。” 鬥馮辛盯著棋盤陷入沉思,久久之後,才悠悠言道:“這圍棋之戲,能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從中審時度勢,決定極妙。這圍棋中的上法,遠其疏張,置以會圍,所以能成就得道之勝;中法則是相互絕遮,通過爭便來求利,所以勝負狐疑,須計數以定;下法則守邊隅,通過小地獲生來取勝。” “以正合其勢,以權製其敵。”範友吉落子在邊角。 “妙啊!”鬥馮辛禁不住的贊嘆,“以正合,以奇勝,就看你怎麼下了。” 範友吉又落下一子,“公子那邊有些不順利,是不是讓……” 鬥馮辛點頭,“讓婙兒去找吧,她更懂人心。” 範友吉回道:“事不宜遲,明日就送小姐去文阜城。” 夜風吹過,將燭光吹的忽明忽暗,正在燈前凝神的昭博太突覺一陣寒冷,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有些煩惱的將稿紙揉了起來,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正在煩躁時,一張薄衣披在了身上,傳來了熟悉的味道。 屈知節端來了銀耳羹和點心,看到昭博太嘆氣,笑道:“又為均田均賦的事煩惱那?”將地上的稿子撿起來,饒有興趣的看了起來,眉頭慢慢皺緊,“成仁取義,我之所欲……”放下了稿紙,將點心遞了過去,“嘗嘗這豬油糕。” 昭博太咬了一口,滿口酥香,滿足的笑道:“若是天下人都能吃到這香軟的豬油糕,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屈知節言道:“夫子求仁,孟子取義,妾身讀書不多,卻深以為然。”正在此事,突然失手,不慎將調羹摔在了地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啷”一聲,摔的粉碎。 “小心著點!”昭博太俯下身子,正要將碎片撿起來,卻被阻止。 “你看。”屈知節沒有慣常那樣收拾碎片,反而將木盤摔在了地上。 這讓昭博太更是吃驚,將手放在了屈知節的額頭上,問道:“發燒了?” “昭郎!”屈知節的將昭博太的手握了起來,溫柔的放在自己的腹部。 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昭博太有些不敢相信,“有了?”見到屈知節羞澀的點了點頭,昭博太麵露喜色,“以後這家務你就不要做了,讓下人過來就是了。” 屈知節盯著昭博太的眼睛,言道:“父親說,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 昭博太點頭,“外父的話我懂,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 “妾身知你是為國為民,這是百姓之福。”屈知節笑容收斂,語氣嚴肅,“可是,正而過則遷,直而過則拙,你身處官場,黑白難辯,我不求你做人圓滑,隻求你心胸開闊”說著,拍著自己的肚子,“大肚能容,就能斷卻許多煩惱。” 昭博太盯著屈知節的眼睛,鄭重的點了點頭。 屈知節笑道:“要是你不嫌我笨,有什麼事,我也想聽聽。” 昭博太點頭,“夫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可能是笨,家有賢妻,是家門之福,自當聽聽賢妻的意見,讓你也拿個主意。” 屈知節將碎片撿起來,笑道:“以昭郎的心智胸襟,我就不該打碎這調羹。” 昭博太笑道:“歲歲平安嘛,你和孩兒將來定有無量福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