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新大陸其實也不算新,新大陸的新完全是與文明世界相對而來的。 後世的學者在評價新大陸這個稱呼的時候,普遍認為,新大陸的新字本身就存在著一股傲慢。 一種自詡文明的人,對所謂的野蠻人的傲慢。 衛寧此時此刻對著船長說出來的平淡話語,被後世的學者反復引用成了名言。 “這個世界,文明人殺野蠻人文明,野蠻人殺文明人野蠻。” 衛寧說完了這句話,端起了麵前的酒杯,把杯中剛剛從木桶中取出的紅酒一飲而盡。 “其實一想這也挺沒有意思的。” 然後,他就笑了。 他的笑容裡充滿了善意,同時散發出一副,自己對於剛剛的論述,也沒有太當回事的輕佻感。 此時衛寧麵前的老船長名叫張隼,年近五旬,身體強壯,一副披在身上的大明製式將軍服下邊,露出了與他臉上一樣的古銅色的皮膚,與衛寧這種沒在海上打熬過的小年輕完全不同。 他被衛寧剛才的話給說楞了,想了一會,才弄清楚衛寧說的話的具體意思。 “你這小子,不愧是衛寧啊!” “比大爺你要聰明吧!” “你可一邊去吧!那是你大爺我過去沒有時間讀書,不然的話,你大爺我一定會立刻就聽懂你剛才那個話在說什麼!” 衛寧故作誇張地說:“大爺,咱們還是別嘮文化的事了,喝紅酒吧!天穹之下,紅日普照,海風襲來,帶來的不光是海的腥味,還有著自由的氣息啊!這個時候,就該喝酒!” 衛寧說著把另一隻手伸向了他麵前的酒瓶,卻不曾想張隼立刻把酒瓶取走了,隻見張隼再一次拔下酒瓶的木塞,主動往衛寧的酒杯裡邊倒酒。 “我給你倒,你喝醉了,再把酒瓶子給打了。” “我沒喝醉!” 衛寧不覺得自己喝醉了。 他這一世的酒量還可以,絕對不可能隻喝一杯酒就醉。 更何況,這還是紅酒,與大明老百姓普遍喝的黃酒度數差不多。 “每一個醉鬼都這麼說的!” 張隼給衛寧的酒杯裡倒了滿滿一杯酒。 衛寧決定給這滿滿一杯紅酒的麵子不再辯解了。 他說:“喝酒!” 酒杯裡的紅酒緩緩地喝下肚,舒服的感覺再一次沖盈起來。 衛寧覺得人生樂事,比這個強的不算多。 “你這小子不錯!” “是嗎?” 衛寧這時才真正有了一點微醺的意思。 “我本以為《新陵玫瑰》那些書裡對你多有誇張,卻沒想像,你這臭小子真的跟書裡衛寧那樣子挺像的。” “大爺,我跟你說!寫小說這件事,把一個人物寫真實了挺難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寫你自己。我那時候跟人合作寫書,合作的小女孩,跟我歲數也差不多,可不就得盡量寫我自己這個人嗎?” “這我就不懂了。不過,你後來怎麼就隻寫劇本了啊?為了夜鶯小姐?” “我說我不擅長寫小說你信嗎?” 衛寧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感覺大船行駛得不太穩當。 他綜合已知的信息判斷,大概率是自己真喝醉了。 於是,他又坐回了椅子上。 “寫劇本簡單啊!隻要寫人說話就行了,其他的都是能省則省的。” 衛寧說到這裡突然意識到了,他這麼說並不嚴謹,寫劇本的難點與寫小說並不相同,他剛想詳細地解釋一下,一個讓他很討厭的人冷著臉走了過來。 那是衛寧這一次新大陸一行的上級穆左相。 新大陸拓地計劃是大明國策,現在新大陸上出了問題,國策推行受阻,不得不派一名高級官員出馬解決問題。 無論官位、年紀、學識,穆左相從各方麵來說都是最合適的人。 可是,問題恰恰就出在了這裡,穆左相之前費盡心機擠下張左相,是為了讓自己更進一步,而不是替張左相冒著巨大風險出洋的。 這一行早期,穆左相對於自己這一趟出洋的不滿遮掩的還可以。 不過從最近這一周開始,穆左相對於自己出洋的不滿徹底不遮掩了。 穆左相近乎於是破罐子破摔一樣,對衛寧在內不少人明確表達了自己出洋的不滿。 且不說自己還時不時地暈船,堂堂左相,國之重臣,竟然要為了區區蠻夷之地的事情遠涉絕域,穆左相對此實在是難以接受。 衛寧對這個遠涉絕域的說法印象極深。 這個時代出洋確實危險,但是壞血病的原因早就弄清楚了,雖然蒸汽船還沒有徹底完成研發,但是有各種術法的加持傳統的木製大船危險程度也有限。 比如衛寧他們現在乘坐的大木船,船上除了各種精品木料之外,就是繁復外衛寧都不了解詳情的法陣構築。 這個世界除了對於暈船沒有太好的辦法外,出洋真談不上遠涉絕域。 衛寧對穆左相的厭惡也由此而來,他不認為這位在他這裡人設崩塌的左丞相,還有任何一國宰相的器量與能力,換成是李右相百分百不會這麼丟人的。 這屬於標準的吃虧了還撈不著好。 這種人在衛寧看來純屬有病。 可是,這並不影響他一見到穆左相,臉上就露出了剛才與張隼閑聊時候的笑容。 “您有事要找我?” “你大白天就喝上了?” “我跟張大爺聊得挺高興,就喝了一點酒!” “荒唐!” 穆左相狠狠拍了一下衛寧麵前的桌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隼瞬間變得麵無表情。 衛寧臉上的笑容也飛速消失。 “左相,我好像不記得,我有負責您這一行安全的任務啊?” 衛寧上船之前從府衙那讀到了原始的文件,他來新大陸這一行,原則上隻歸大明新大陸總督一人指揮,負責調查可能會影響大明與希恩聯合王國議和的危險的事件。 從使團裡的排位來說,他與穆左相在理論上同級。 大明從先帝即位後進行的一係列改革開始,不隻是在理論層麵,在實際上,大明官吏之間隻要在明麵上互不統屬,彼此之間不給麵子鬧到哪一個層級都有理。 “我如果就是看不慣你喝酒呢!” “那您就別看唄!” 衛寧笑著把酒杯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年輕人,你不要太放肆了。” “您不服現在以死相逼回國啊!然後跟內閣那幫人打上一架,我支持您,您指責我放肆,不解您現在的問題。” “你這小子!” 穆左相被衛寧給氣炸了。 他已經很久沒遇見敢這麼頂著他來的人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咱們這些人就要到新大陸了嗎?” “那您還跟我這吵什麼呢?你圖什麼?” 衛寧望了一眼張隼,船長大爺還是麵無表情坐在原位不動,仿佛衛寧與穆左相的爭議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於是,衛寧把手伸向了張隼麵前桌上的酒瓶。 穆左相搶先抓起那個酒瓶,啪地一聲摔到了地麵上,一臉怒容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