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真堂的黑色的匾額下,樓同齋依然老神在在的躺在椅子上假寐。 朱萸走到近前,敲了敲樓同齋麵前的櫃臺,出聲道:“樓大夫,我又給你找了個徒弟,這次你可得好好教,他可是我姥姥的親孫子!” 樓同齋本來隻是半睜雙眼似醒非醒,聽到朱萸口中說出姥姥兩個字,頓時挺直了腰板,睜大雙眼,質問道:“曲嵐來了,她在哪?” 朱萸一撇嘴,指著江嶽說道:“我是說我姥姥的孫子,不是她來了!” 莫名其妙成了朱萸的孫子,江嶽臉上頓時一黑,但也不好反駁,隻能躬身行禮:“樓前輩,晚輩想隨你學些醫術!” 樓同齋臉色頓時拉了下來,瞄了一眼江嶽,好奇道:“你們家也算杏林世家,怎麼會跟我學醫術?” 朱萸胡謅道:“他從小跟他爹長大,沒接觸過什麼醫術,現在來接手泰真堂,不懂醫術怎麼行!” 樓同齋嘆了口氣,悵然道:“曲嵐醫術那麼精妙,怎麼會生出這麼個孫子,真是敗家!我看泰真堂這塊金字招牌怕是掛不了多久了!” 朱萸將江嶽扯到前麵,嗆聲道:“你就說教不教吧,你不教他,泰真堂才是真的要敗落了!” 樓同齋扭頭看了看身後守了五十年的招牌,嘆了口氣,說道:“教,你這丫頭都開口了,我怎麼會不教呢,倒是你,你們兄妹天分這麼好,為什麼又把泰真堂交到他手裡?” 朱萸心滿意足的笑了笑,說道:“我們兄妹畢竟是外姓人,怎麼好獨吞泰真堂,您先教著,我出去了!” 見朱萸轉身走出了房門,江嶽連忙追上去,低聲問道:“你都怎麼跟他說的,什麼孫子,什麼曲嵐,我什麼都不清楚,他問起來怎麼解釋?” 朱萸微微一笑,低聲道:“你之前不是說自己叫江嶽嗎,反正他又不知道曲嵐嫁給了誰,你就說你從小跟父親長大,不知道你奶奶我的情況,其它的胡說就行了!” 江嶽一愣,心中再次為老頭默哀,生活在一個全是謊言的世界五十年,真慘啊! “姐姐你可真是……克老頭!” 朱萸踢了江嶽一腳,罵道:“快進去吧,婆婆媽媽怎麼當泰真堂的大東家!” 江嶽做了個鬼臉,低聲反嗆道:“那我進去了,老奶奶!” “你!” 江嶽連忙跑進屋內,留下朱萸在門前無能狂怒。 樓同齋見江嶽匆匆追出去又跑回來,不自覺地咂了咂嘴,問道:“轉眼都一個月了,老朽還不知少東家姓名?” 江嶽走到近前俯身拱手道:“小子江嶽,不敢讓老先生稱呼什麼東家,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樓同齋對江嶽放低姿態的態度很滿意,點頭道:“我可以教你醫術,但能學到幾分本事,還是得看你自己!你奶奶調教出的這幾個後輩本事都不差,我希望你也能繼承一點她的天分,別把這八百年的老字號敗了家!” 江嶽恭敬道:“您隻管吩咐,小子盡心去學便是!” “嗯!”樓同齋微微頷首,轉頭對著一旁忙活的弟子吩咐道:“阿福啊,把為師的手稿取出來,給東家過過眼!” 稍稍年長的弟子點頭答復道:“是!” 說完就在櫃臺中一通翻找,取出來一個木匣,走到江嶽身旁拱手獻上,恭敬道:“東家,這是老師數十年行醫所著的醫稿,請過目!” 江嶽連忙接過,客套道:“勞煩阿福兄弟了!” 打開木匣,一遝遝紮好的泛黃紙張出現在匣中,隨手翻開一本,竟然是不同的行醫記錄,病人的年紀性別生病過程都詳細記載其上。 江嶽有些驚訝,沒想到老爺子還蠻有心的,竟然給每個病人留下了病例! 樓同齋緩緩說道:“這是老夫六十年行醫隨錄,本想編纂成書,卻過於繁瑣,加之年老體衰,精神不濟,卻是多年不曾動筆了。” 江嶽翻看著一頁頁病例,不由得對老爺子生出幾分敬意,恭敬道:“您做得可是大好事,若能編纂成書,必定流芳百世!” 樓同齋搖搖頭,感慨道:“有什麼用,你奶奶醫術勝我十倍,若讓她著一本醫書,才稱得上流芳之名!” 朱萸有點玩世不恭的意思,估計沒什麼寫書的想法,而且還開著法力的外掛,其他人壓根沒有多少可以借鑒的地方! 江嶽連忙安慰道:“誒!那怎麼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強項,我……奶奶雖然醫術高超,卻沒什麼著書的想法,您老人家都寫了這麼多,若能流傳出去,必定催生出無數醫道聖手,這就勝她十倍百倍了!” 樓同齋不可置否的嘆了口氣,似乎當初被朱萸打擊的不輕,隻是說道:“東家看完這些手稿,再隨阿福行醫一段時間,想必會得到些心得!” 江嶽點頭回應道:“好,按您的意思辦!” 說完就抱著木匣回到後院,埋頭看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天色黯淡下來,江嶽這才回過神,心底對這位老郎中更是萬分佩服! 手稿中所述的海量病例讓兩世為人的江嶽都嘖嘖稱奇,有些病癥就是放在科技發達的前世也算不治之癥,這老爺子竟然能調理好身患各種癌癥之人的身子! 這簡直活菩薩在世啊! “你倒是蠻用心的嘛,我還以為你隻是心血來潮呢!” 悅耳的聲音在門前響起,江嶽回過頭,見朱萸提著食匣走進屋內,臉上頓時露出笑意,感慨道:“老人家真是功德無量,這些手稿上所救的人恐怕足有數萬了!” 朱萸將食匣放在桌子上,隨手拿起一冊手稿翻看了幾頁,吐槽道:“是功德無量,但這個病人服用虎狼之藥,怕是多活不了幾年!” 江嶽一撇嘴,抱怨道:“你既然醫術高超,為何讓他一個老頭天天坐堂?” 朱萸一愣,笑罵道:“你小子還抱怨起我來了!我把他留在泰真堂就是為了能讓自己騰出手去做別的事,這世上很多人還連飯都吃不上,你小子莫不是以為姐姐我天天在外麵廝混?” 江嶽也是一呆,想起了朱萸似乎頗為關心政事,忍不住詢問道:“姐姐你莫非天天在外麵打理政務嗎?” 朱萸微微仰起頭,驕傲道:“仁者醫人,道者醫理,你姐姐我從政之後,通州百姓無不安居樂業,從入口的糧食到身著的衣衫,哪一點沒有我的手筆!而且我每月都在地下暗河中化入良藥,百姓隻要吃水就可調理身體,三十年來少有病患,我算不算功德無量?” 江嶽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泰真堂天天沒幾個病號上門,原來是朱萸從源頭解決了問題,當即俯身一拜,恭敬道:“朱萸姐仁心高德,小子我冒犯了!” 朱萸臉上露出笑容,取出食匣中的飯菜,在江嶽腿上輕輕踢了一腳,催促道:“別拍馬屁了,酸了吧唧的,趕緊吃飯吧!” 江嶽坐在桌上,正色道:“您做的事功比聖賢,幾句誇贊當然經得起,像您這種人,立碑建廟都不為過,天下修士如果都和你一樣,這世上該是何等樣貌!” 朱萸也坐在桌旁,麵色卻是有些黯淡,低落道:“有什麼用,不過一場災禍,就有千萬黎民死去,像你這種身負特異的人才是這世界的救主……” 江嶽把手中的筷子一拍,反駁道:“從來就沒什麼救世主,這天下若無你這種心係蒼生的參與者,再來一百萬個我也隻是禍害!” 朱萸微微一笑,眼神有些迷離,淡淡道:“我做這麼多事還是第一次被人誇贊,其他人都勸我好好修行,不要分心他顧……” 江嶽抓住朱萸的柔嫩的芊芊玉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輕聲道:“姐姐心是好的,乾他人何事,人說古來聖賢多寂寞,料想姐姐應如是!” 朱萸看著江嶽灼灼的目光,顯得有些慌亂,輕聲責備道:“你倒是嘴利!” 二人目光相對,桌上的氛圍顯得有些曖昧,直到朱萸反應過來,扯出自己的手,惱火道:“你小子不安好心,趕緊吃飯吧!” 江嶽傻笑兩聲,拿起碗筷狼吞虎咽了起來。 轉眼入夜,江嶽躺在床上,想著今日發生的事,心中不免有些波動,雖然殺人之事讓自己心焦,但朱萸的存在讓這些醃臢事顯得如此不值一提! “唉!雖說得過且過,總算是有些奔頭!” 幽靜的院落中,朱萸呆呆的坐在花圃前,看著自己的手掌,喃喃道:“姐姐,我能做他的……意中人……嗎?” 一道清冷的聲音憑空響起:“你動心了嗎?” 朱萸搖搖頭,茫然道:“我不知道……” “讓他修行吧!趕緊讓他修復你的身軀,到時候我會親自告訴黎伯,我可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做什麼苦命鴛鴦!” 朱萸連連搖頭,說道:“這怎麼行,我都答應白冬了,再說了,什麼苦命鴛鴦,我還沒答應他呢!” “最好如此,他身上秘密頗多,恐怕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朱萸一怔,疑惑道:“什麼秘密?” “你可真是……,他說話行事哪裡像一個深居山中十五年的少年!” 朱萸神情有些迷茫,怔怔的看著地上的花兒,久久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