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勝一聽,哈哈大笑,忙伸手做請,讓客落座。正好張曲殷提著一把椅子從屋中出來,放在桌旁。 “嗨,難得啊,華老表還聽過在下諢名。”張公勝直言嘆息,甚是感慨。 統領千百魂歸,長槍盡掃邪祟。 報仇沖雪去,乘醉臂鷹回。 “華兄,你速度可是真快,說來就來了。”我剛才也隨著站起了身,拿起一壺酒遞給華井木,隨即坐下。 “事態緊急。”他接過去,極其簡略地回答道。 “華兄,如何緊急了?剛聽張兄說,你學的是縱橫道劍法,能否給我們講解一二?”子淮忽然問道,讓人感覺有些突兀,但是我也好奇,這縱橫道劍法是怎麼一回事。 “醉兄,可否尋一劍與我。”華井木完全沒有搭理他,微微側頭向張公勝說道。 “中!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晚上讓我老表拿來,弄個銅的。”他單手拍拍胸脯,朗聲答應。 華井木點點頭,說了句“再好不過”,伸手拔出酒壺的塞子聞了聞,然後輕輕抿了一小口。 子淮拿起酒壺朝華井木碰過去,估計是覺得剛才有些尷尬。 華井木看看他,伸過酒壺輕觸一下,然後晃了晃放在桌子上,對著我說道:“伸出手。” “嗯?” “哦。”我才反應過來,馬上翻過手肘伸了過去,他是要看我胳膊的鬼咒。 他用大拇指按著無名指和小指,伸出食指與中指並在一起成劍訣狀,用指肚按在鬼咒上,過了幾秒,挪開手,道:“是大患。” “什麼大患?”我收回手立刻問道,十分迫切地想知道那老頭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給我下咒。 “額上是甚?”他沒有回答,凝視著我的額頭問道。 額上?好像那老頭也問過我,怎麼會在意它呢,這破疤就那麼一點兒,看得可真夠仔細。 我向他簡略地講了一遍微笑公寓的事情,順便把那老頭也問過我疤的事提了一下。 “八字。”他聽完稍一琢磨,搖搖頭,隨即說道。 “陰歷九一年正月二十六,早晨六點多。” 他左手一抬,掐了幾下指,兩三秒鐘便推出八字,然後輕皺眉頭,低聲自語道:“辛未,辛卯,辛巳,辛卯。天乾四同,嗯。” “怎麼了?華兄?有什麼問題麼?”子淮看他在那兒一會兒問一句,一會兒掐一下,也不說什麼,很是費解。 緊接著一陣沉默,氣氛漸冷。 張公勝見狀,向著中間伸出酒,笑道:“哈哈,華老表,恁剛才說得大患是什麼東西?” “為禍人間的東西。”華井木拿起桌子上的酒碰過去,輕描淡寫地回復了一句。 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我也知道那老頭是為禍人間的東西,不是的話能那樣麼。 “噔呤!”手機來了條消息,打開一看是紫蘇。 “你知道南京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麼”。 我看完以後,突然想起來她昨天說今天好像會飛來南京,還挺巧。正想著給她回幾條都有什麼地方,聽到旁邊的子淮問道:“誰啊?” “張紫蘇,就那空姐,她今兒飛南京,問我哪兒好玩。”我沒抬頭,隨意地回道。 “哦?是小姑娘麼?不是你女朋友吧?不是的話就讓她來,讓她來,哈哈!我娃兒接觸女性的機會少,哈哈哈!”張公勝帶著“邪惡”地笑容看著張曲殷,一臉地不懷好意。 “父親,您乾嘛?我又不著急。”張曲殷看看他父親,無奈地撇起了嘴。 “不是我女朋友,介紹給張曲殷啊?哈哈哈,那我問問她想不想來。”合著這大哥想找兒媳婦兒,真是著急,孩子才二十一歲。 我把內容和地址都發了過去,說有個小男孩介紹給她認識。沒想到手機還沒放下,就秒回過來一條消息“好的,一會兒到”。 我本來是意思一下,上次在杭州沒接她也沒找我們去,沒想到現在回復得這麼乾脆。 “張兄,她說過來,你看……”這兒一堆老爺們兒,她過來了總覺得會有些尷尬。 “中!不錯!你辦了件大事,我趕快跟我老表說,讓他速度過來,我們商量正事。”張公勝向我伸個大拇指,另一隻手掏出手機聯係起來。 “父親……”張曲殷嘟囔一聲,拿起壺輕輕地啄了口酒。他一直也沒怎麼喝,每次都是這樣小啄幾下。 現在的時間是五點半,我們喝了有三個多小時,剛才華井木到的時候還沒五點,這馬上又該吃晚飯了。我們的酒桌文化真是滲透在了骨子裡,不管到哪,不管見誰,不管聊天還是談事,必須得先吃著喝著。 過去一個多小時,他那老表和紫蘇相繼到來。 那人名叫程驍,小臉三角眼,矮鼻下垂唇,皮膚黝黑褶皺,身形精瘦低矮,一米七出頭的個兒,留著板寸頭,背著一個黑布包裹,身上一股子土腥味兒。後麵跟著徒弟,名叫鮑暉,圓臉闊口,與他身材相仿,隻是略敦實些,肩上扛著兩把洛陽鏟,還背著一個深綠軍用背包,上麵交叉著兩把工兵鏟。 他們給人的感覺一看就是莊稼把式,那股土腥味,說是做盜墓營生的一點兒都不會被質疑。他一到就交給張公勝一件用白布纏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張公勝接到後拿給了華井木,不出意外的話,裡麵應該是一把劍。 後來的紫蘇驚艷到了張家父子,一米七的個兒,比之高她八九公分的張曲殷看上去也不遑多讓。沒上班就無需再盤頭,棕黃的拖肩直發自然垂下,看起來很是成熟。錐形臉,桃花眼,無袖藍短裙,一雙粉涼拖,略顯妖嬈地走進小院。 張公勝急忙笑嗬嗬地拉著張曲殷起身讓座,態度之好,難以言表。 八個人坐在樹下,有說有笑,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張曲殷去外麵又買回來一些和中午一樣的下酒菜,還多了兩隻鹽水鴨和一份兒黃瓜絲。 “程兄,現在知道那墓穴有多大麼?”說著說著就說起了正事,我想多了解一下墓穴的情況,畢竟沒有接觸過,屬於未知事物。 “不小,具體多大我也不清楚。”程驍這人麵容帶喪,一臉兇相,總感覺誰都欠他錢似的。 “對於墓穴方麵,他是最專業的人士,大可放心。況且程老表還有件寶貝,叫作猼訑(bóyí)皮,很是神奇,哈哈哈!”張公勝拍了拍程驍肩膀,踏實地說道。 “什麼皮?”子淮和紫蘇異口同聲地問道,子淮可能是沒聽清,紫蘇則是純湊熱鬧,聽到聊這些有關靈異的事情很是興奮。 “猼訑皮,猼訑,你說這個乾嗎?”程驍沒好氣地回答一聲,重重地瞪了張公勝一眼。 “哦,猼訑,《山海經.南山經》裡記載的一種怪獸,外觀像羊,九尾四耳,眼睛在背上。據說他的皮披在身上,就會不知畏懼。這玩意兒真有?不是傳說麼。”子淮捋著胡子點點頭,表情自信地講道。 “你還知道這個,你們都是老張兄弟,那我也就可以放心地說了。這東西是我之前挖出來的,純黑色皮毛,背上有兩個和眼睛幾乎一樣的紅棕相間花紋,尾部有幾個很大的分叉,看著像九條尾巴,耳朵中部有明顯分裂,猼訑應該是古代野山羊的一個品種,並不是怪獸。但神奇的是,披上這皮確實是不知畏懼,身體機能都會被瞬間提高,興奮異常,跟電視裡看到的磕藥一樣,隻是堅持不了太久,而且用完會極其虛弱,難以恢復。”程驍雙手扶著膝蓋,彎著腰向大家說明道。 華井木手裡把玩著手中的劍,忽然說道:“西漢的。” 程驍一聽,認可地看著他誇贊了一句:“井木好眼力。” “劍身狹長,刃為三角形,雙刃前端凹弧,喇叭座形首,橢圓形莖,雙箍,隆脊。西漢青銅劍,博物館裡見到過類似的。”子淮把身子探前,右胳膊撐在膝蓋上,右手中食二指隨著話語對空抖動。 “程兄,聽張兄說掘塚之術是開墾打洞之術衍化,和自古流傳的那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什麼的有關係麼?”談到古物,想起剛才張公勝所說的話,農道掘塚之術是貨真價實的存在,其他流派有待考證,便想弄弄清楚,求索之心,人所難拒啊。 程驍聽我到問法門的歷史淵源,瞥了一眼張公勝,沒有說話。 張公勝看看他,正正身子麵對著我,一本正經地說道:“盜墓的歷史出處甚多,《西京雜記》裡的劉去,《後漢書》裡的王莽和董卓,以及《墨莊漫錄》《異苑》、《南村輟耕錄》等均有記載,不過對於手法都沒有太多描述,也沒有流派記載。全是在各個時期因為某人缺錢、泄憤,或者興趣使然而出現的臨時行為。東漢末年陳琳《為袁紹檄豫州》中所記載得“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多數學者認為是袁紹為玷汙曹操而捏造,並非實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掘塚之術無法考證是誰所創立,但確實是從開墾荒地、開打洞穴之術發展而來,經過逐漸完善形成的。當時出現的原因是因為沒有地可以種田,食不果腹,才出此下策,像這樣的事情誰又願意留下名字,莫非還要讓後世祭拜?結果這一發展就成了農道法門裡的一個分支,被稱為掘派,吸引了很多長期不能飽腹之人和少數貪婪之人主動參與進來學習,此術也開始慢慢地在民間流傳下來。還有一些人僅是為了修行而習,畢竟在裡麵有很大概率能發現典籍、法器、丹藥,可以迅速提高修為。他是從小跟隨父親學得,隻會這麼個手藝,當然要用它謀生修行了。” 一鏟擾幽思,披袍難自持。 躬親興替見,傲然地間師。 這下徹底明白了,這才完全說得通,哪有沒事專門乾這個的,乾這個的不是被逼就是財迷心竅。吃不上飯也好,籌備軍餉也罷,喜歡古董也好,為了發財也罷,無非都是那兩種情況,再沒其他可能。財迷心竅隻是一時,隻有被逼才有可能發展和傳承,有時候一戰亂就是幾十年吃不飽飯。 “你是有毛病麼?”程驍斜眼瞪著張公勝,假意質問道。 “哈哈哈哈,老表,講一講嘛,一些基礎知識,還都是自己人。”他皺著眉,不樂意地對程驍勸道 “墓在何處?”華井木又是冷不丁地來了一句,總是和別人所說內容前言不搭後語。 “老山中一個很偏僻的地方,沒什麼太特別之處,風水也不怎麼樣,我能找到也是靠它。”程驍說著自豪地指了指自己腳上所穿的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