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賢人是淩晨一點進的醫院,警察是幾分鐘之後到的icu門口。彭鄲幾個人坐成一長排,規規矩矩的等著警察叔叔來盤問。 其他幾個人估計都沒這麼正麵麵對過警察,一時之間手不知道怎麼放、腳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腰背挺得直直的,比站軍姿都規整,要是教官能看到他們幾個現在這樣,高低得給他們申請個軍訓標兵。 “小張,你先在這裡等著,這幾個小家夥我來處理。”那個年紀明顯更大,看著也更沉穩的中年警察交代著往彭鄲他們這邊走過來。 其實這話在彭鄲聽來就是,“張警官,看著這幾個,我來挨個審。” “你們也別緊張,我就是跟你們了解了解情況。”語氣比起跟他同事說話明顯的要親和很多,“這位同學先跟我去隔壁聊聊吧。” 中年警官很是和善,一副生怕把這幫子學生給嚇到的樣子。 然而彭鄲顱內自動翻譯了一下,“你們幾個老實點,我會一個一個審。那邊那個先跟我去交代一下。” 他到不是出於賊怕警、匪怕軍的心理,他又沒做違法亂紀的事,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就是覺得人家一身正氣而自己不夠正經,這一遇上就會被數落。再有就是他家裡真的有一個愛教育小輩的退伍軍人兼轉職警察,鑒於從小被拎著耳朵教訓的歷史記錄,彭鄲麵對這一類穿深色係製服的人心虛慣了。 偏巧不巧,今天這幾位警官正好穿的深色係警服,彭鄲都快自動腦內ps換臉成自家叔伯了。 其實彭鄲在不久前還迷茫的時候,誌願裡軍校警校都填了,他也挺向往一身正氣的人生來著,時不時也期待自己身手矯健的穿過路障把嫌疑人一把摁在地上,然後收獲路人一齊的贊嘆。 那可不能再帥了。不過可惜這兩種學校都不要瞎子。 彭鄲垂著頭推了推鑲嵌著啤酒瓶底的眼鏡框,看到一雙亮皮鞋朝著他過來。輪到他去受訓了…… “彭鄲……”語氣下意識有些嚴肅。其實這聲音語氣,對彭鄲而言還有些耳熟,要不是他確定自己叔伯在老家抽不開身,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親叔叔打飛的過來收拾他了。 “到!” 年長的警察剛一開口就把彭鄲嚇得一激靈,立馬以標準軍姿站起來,一嗓子條件反射地嚎了出來。 沒辦法,這是被退伍老兵經年累月訓出來的效果。隻要是個穿深色係製服的喊他一聲,保準規規矩矩立正喊到。 年長的警官先是一愣,緊接著就咧開了嘴,要不是得顧及形象,估計得即刻笑出聲來。邊上的舍友倒是見怪不怪了,學校裡軍訓的時候他們就見識過好多回了,隻是沒想到警察也能觸發這種“奇遇”,淺淺側目了一下以表尊重。 “你別緊張,先跟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吧。”警官的神情明顯和順了許多,憑著多年經驗,他大概也能把個中原因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你父親是部隊出來的?”警官沒先問陳子賢,反而是問起了彭鄲自己。 “是我大伯,家裡小孩都歸他訓。”彭鄲邊老實回答邊跟著警官往遠離舍友的角落邊走。 “怎麼沒進部隊?” “六百多度,做手術怕後遺癥。”彭鄲推了推眼鏡框,其實這也是家裡人商量了很久才放棄的。 “可惜了……” 其實彭鄲也沒覺得多可惜,他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被篩選掉就等於幫他排除了一個選擇。他其實很少主動做什麼決定,很多時候都是被動的等著被選擇。 說好聽的叫“順應天命”,難聽的就是太鈍,用他老媽的話來將也叫“蠢”。 “這幾天在學校還習慣嗎?”話題稍稍拉開了點。彭鄲也懂,先講點輕鬆的緩解一下緊張氣氛。再扯點沾邊的,從邊邊角角了解細節。最後才拋出主題,敲章定論。 這叫什麼,這叫嚴謹。 “也就還行,但總歸是異地嘛,總有些不習慣。”彭鄲也沒什麼跟警官來回拉扯鬥智鬥勇的想法。說句不好聽的,電視劇裡無論是誰無論什麼定位的角色,跟警官搞拉扯的都是腦殘,九曲十八彎的腸子隻適合涮火鍋。 “感覺同學間相處容易嗎?” “也還行,打打遊戲就熟絡了。”彭鄲想了想又補充到,“六個人就一個群。” 警官從警多年,見得多聽得多,彭鄲腦瓜子有什麼想法他一聽就知道了。但他也隻是稍稍愣了下,回頭看了眼彭鄲,並沒多說什麼。 “平時上課都是一起嗎?一個班?”大學學校嘛,自由度相對高些,拚盤住宿也不是沒有。 “一個班,還沒開始上課,在軍訓。” 這一點上,警官倒是忘了。彭鄲考上的大學別的沒什麼太出名,軍訓項目倒是全國聞名的。不僅時間長,而且訓練項目堪稱夢幻。想想,連年輕的警察同誌們都羨慕的不得了,當然,年長的就隻能私底下羨慕了。 “練的怎麼樣?”警官想了想,很快便再次拋出話題,“對抗性訓練有人受傷沒有?” 這話很容易理解,警官問詢有時候為了避免被問詢人緊張不會直接問確定性問題。但是也要避免誘供,即便是拐了個彎來問,也要用很明顯的問答。 彭鄲聽懂了,其實這也是變相在問有沒有人因為訓練結怨。 “我們幾個體能不太好,沒選上。”彭鄲撓撓頭,還挺遺憾的。能不遺憾嗎,那可是一比一還原的特種訓練場,命好選上的那幾個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雖然不是正式開紙麵證明的問話,但是你要知道,跟我說謊等於妨礙公務。要承擔法律責任的,明白嗎?”走廊挺短,“閑聊”自然也不長。等走到指定角落,那位警官隨即嚴肅起來。 “明白!”彭鄲鄭重點頭。 無論先前表現的多輕鬆,但陳子賢進了icu是事實。 “宿舍有沒有人私藏危險物品?”中年警官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本,再從小本裡摳出一隻磨損嚴重的圓珠筆,寫寫畫畫幾筆就遞給了彭鄲。 彭鄲接過來仔細看了幾眼,是老派警察的私人出警筆記。 其他的都還沒來得及寫,最上邊隻有一句“我承諾所述皆為事實,我知道妨礙司法公正需要承擔法律責任,我做人無愧良心。” 對比正式文件,沒那麼正式嚴謹。對比日常說話,又顯得中二。或許這就是老派警察的堅守吧。 在最底下“被問詢人”後邊簽上自己名字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彭鄲把小本遞還給中年警官。 “雖然這不是正式文件,到作為警察的問詢筆記,同樣具有法律效應。你簽了字就得保證說實話,不能違反法律法規,做偽證或是隱瞞事實真相,警方有權對你追究法律責任。”中年警官正色,神情很是嚴肅。 他可太知道現在的年輕人了。要在二十年前,那些大學生一見到警察,保準規規矩矩的。隻一句“你犯法了”就能直接把人嚇暈過去。現在呢,對麵隻會回你一句“要不要槍斃我啊!”,要多囂張有多囂張。 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彭鄲不知道中年警官的內心戲,他隻覺得眼前的警官正直的可愛。嗯,大概參雜了彭鄲的個人情緒。 說是進入問詢階段,實際上也沒有多嚴肅,想象中的全方位觀察微表情、挑語言漏洞、動不動上手擒拿,統統不存在。 其實也是彭鄲自己理解錯了。問詢歸問詢,重點在問不是審。 被警官審了……不是,問了半晌,彭鄲是一點有用的也說不出來,反而把自己和警官一起越整越迷糊。 陳子賢的情況不好,且很復雜。說實話,警官也很難說明。除開“不能透露案件信息”這條,就是事情本身太難解釋了。 彭鄲跟同宿舍友是按照突發疾病叫的救護車,護士到場後是按照中毒事件報的警,警察到了後毒理檢驗報告一切正常。 具體情況很難說,回想老陳最後的清醒發言。總不能說是因為鬧鬼吧?要真這麼說,那才是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