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螳螂捕蟬(1 / 1)

研究所一號樓已被爆炸夷為平地,隻有地麵坑坑窪窪,被火焰熏黑的地基提醒著人們:它曾經存在過。   我們搬到了一號樓正後方的二號樓,透過窗前的玻璃,一號樓殘破的地基格外引人注目。黃黑配色的重型施工車輛來來往往,清理這堆焦黑的廢墟。嗡嗡的車輛行駛聲和指揮者拿喇叭發出的號令擾得我們實在難以專心工作。但易俊教授卻啞著嗓子告訴了我們一個雖驚人,但卻最合乎當下現狀的決定:   “再忍幾天,隻有二號樓的實驗設備和一號樓的最相似。我已經和工程中心的人聊過了,‘生態蟲計劃’將由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接手,用於正麵戰場等……”   “啊?可這個計劃凝聚了您全部心血!生態蟲,是為生態而生的!您不難過嗎?難道您忍心看著一步步培養大的孩子——成為殺戮機器嗎?”   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我驚得從座位彈起,難以克製地向他發問。“生態蟲”不僅是易俊教授一人的心血,而我,也不是張渝那種隻注重經濟利益的人!   “它們現在已經是殺戮機器了!”   易俊教授嘶啞著嗓音吼道,也拍案而起。他雖眉頭緊鎖,但眼神中卻流露出濃得化不開的憂傷,嘴唇不住地抖動:   “我知道你心疼!我更心疼!但眼下光靠我們,已經控製不住事態了!這也算——”   他話鋒一轉,像失掉了所有力氣,跌坐回座位,閉上眼,垂下頭,雙手無力地搭在腿上,頹圮的身影顯得如此瘦弱:   “完成了老渝內心的一個遺願吧!從初中起,他就……處處讓著我,研發軍用機器人賺大錢,是他從小以來的夢想!但他卻……再次讓著我……”   言到此處,他已泣不成聲,幾乎將腰彎了九十度,臉埋進雙手中大放悲聲。白色的瘦弱身軀不斷抖動,仿佛每抖一下,瘦弱的身軀就變得更加瘦弱。秋雨默默走到他身旁,拿起紙巾為他拭淚。花白的頭發刺痛我的眼,不止的悲鳴刺痛我的耳。麵對這位既失去摯友又失去夢想的老人,我心中也酸楚不已,索性停止發問,將目光移向一旁的窗外。   窗外,一輛黑色轎車拐進研究所樓群,停在地基外的黃色警戒線旁,車內鉆出幾個西裝革履的家夥,拎著黑色公文包向我們這棟樓走來。   用腳想也知道,那群趁人之危的混蛋找了上來!   我們下樓迎接,秋雨扶著易俊教授走到為首的西服男麵前,那人說了些客套話後,從包裡取出厚厚一遝白紙,上麵密密麻麻印著些字:   “這是計劃移交的協議,請您過目。”   易俊伸出顫巍巍的手接過,右手手指邊發抖邊翻開第一頁,動作極其小心翼翼,仿佛在拆一個炸彈。   “請您放心,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是國際上也赫赫有名的機構,協議絕對不會侵犯您的任何正規合法權利,絕不存在霸王條款或文字陷阱,如果您同意的話,請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他取下西服左胸口袋外別著的黑筆,恭敬地遞到教授麵前:   “請——”   簽字完成後,我明白這位年過古稀的學者,已經在自己孩子的墳墓上,理想的墳墓上,拍下了最後一鍬土。   他們走後,秋雨扶著教授去休息,我拿著望遠鏡站在二樓窺視著他們。他們一改剛才的莊重與悲痛,有說有笑地交頭接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到研究所看了一場演技精湛的喜劇呢!   突然,有人回頭望向我,我連忙離開窗邊,又意識到這麼遠的距離,僅憑肉眼不可能看到我在乾什麼,於是又舉起望遠鏡。下一秒,我感到口乾舌燥,雙腿發軟,雙手緊緊抓住望遠鏡,手汗早已將其打濕,但我握得更緊,生怕手一抖把它丟到窗外:   該車副駕駛位置的窗戶落下,一名頭發花白的大鼻子老者探出頭來,貌似在詢問些什麼,緊接著他哈哈大笑,揮手招呼大家上車。   有人沒下車!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我認識他!   他就是州政府派出的到我們研究所參觀生態蟲實驗的人員之一,投資方代表人物——財政官員尤金!   “騙子!全是騙子!我還以為你們是真心為生態考慮!沒想到你們是故意這麼做!你們早就料到這項技術的無限潛力,早就料到滅世眾最終會盯上這個技術!”   “但你們放之不管,之前州政府專家來勸說我們時我就感覺不對勁了,為什麼你們會對一個不穩定性如此大的機器人感興趣……原來你們早就和工程中心沆瀣一氣!”   我無力地放下望遠鏡,想著自己和導師們的心血被人以一種“巧妙”的方式騙去,直感到天旋地轉,“撲通”癱坐在地上。   “‘生態蟲’,哈哈,這名字真諷刺……”   我以為打擊會就此結束,至少工程中心的工資不低,而他們早就盯上這個項目,我們又將作為去那工作的相關技術人員。從此以後我將不再是寒門出身的窮小子,將搖身一變為易俊教授眼中“門當戶對”的金龜婿,拿著不菲的工資和秋雨安度餘生。   但我又錯了。   三天後,我們搬到了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的園區。我們的實驗室是一棟三層獨立小白樓,樓外竹樹環合,前後都被半圓形的蔭綠草坪包圍。草坪上幾乎低到地裡的自動灑水機每日都旋轉不止,水珠晶瑩剔透,在烈日下紛飛,畫出道道亮眼的彩虹。室內窗明幾凈,白色一覽無餘。各類研究儀器擺放規整,一塵不染。整棟樓已實現智能化服務,從清潔到起居都有機器人服侍,人們隻需做好一件事:   研究。   環境比以前研究院好得讓人流連忘返。   但易俊教授並不開心。   他每天除了悶頭工作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有時房門沒關嚴,我路過時偷偷瞟幾眼,發現他駝著背一邊流淚,一邊在電腦前打字。他終日沉浸在知己死亡、夢想破滅的痛苦中,對我和秋雨越來越親密的交往也不再乾涉,這對我倆來說,也不失為一種好事。   周日下午無事,我和秋雨去布拉格廣場逛街,這是本市有名的大商業區之一,位於第六、第七大道交匯處。這裡高樓聳立,姿態萬千,處處充滿視頻屏幕、LED標誌和霓虹燈秀,酒店、劇院、主題公園、購物中心等一應俱全,店鋪超過八百多家,是情侶消費的不二選擇。   我們抵達時是下午七點多,灰白色大理石鋪就的廣場上依然人來人往,有的喂鴿子、有的趕路、還有的在擺攤賣東西。在這之中還夾雜著一些花花綠綠的顏色————穿著毛絨皮套賣氣球或找人合影掙錢的扮演者。   我們前麵不遠處就有一隻粉色的大兔子在賣氣球,幾個小孩圍在它身旁蹦蹦跳跳。   但我卻總感覺有些不安,背後老是泛起陣陣涼意,就像有雙邪惡的眼睛正死死盯著我。我打了個寒蟬,回頭看去,不遠處一家橘色小店的方形屋頂上,一個白色的腦袋正盯著我,看輪廓像一隻貓。我拉著秋雨趕緊走,卻發現腳下始終有一道狹長的黑影,從我們前方蔓延,像要吞掉整條大街,我再次回頭,卻發現是剛才那隻動物背對著太陽一動不動,這個奇怪的家夥!   又走了幾步,秋雨突然提出要上廁所,於是我站在公共衛生間門前等她。十幾分鐘後,毫無動靜。我有些不安,聯想到幾天前的襲擊,掏出手機準備聯係她。   “啪!”   “啊!”   有人拍我肩膀,我差點沒把手機扔在地上,回頭一看,秋雨回來了:   “怎麼了?”   “你怎麼這麼久?”   “裡麵人多嘛!”   我笑著搖搖頭,看來是虛驚一場。我們臂挽臂又走了一段距離,準備找個餐館飽餐一頓。一路上我們拍了點自拍,拍到第五張的時候,我發現了異常:   有人跟蹤我們!   五張照片中,在離我們不遠處,都有一個身穿黑色運動服的高大身影。此人頭戴黑色鴨舌帽,麵部被墨鏡和口罩掩蓋,鬼魅般對我們“形影不離”。   “難道是滅世眾?”   我照著往日推理小說中寫的反跟蹤測試法,走到羅蒙風情街邊,帶著秋雨到了街的另一邊。不一會兒,身後的黑影也來到馬路這邊。我又回到路的對麵,黑影再次跟來,他肯定有問題!   “怎麼了?”   秋雨沖我疑惑地眨眨眼。   “有人跟蹤我們,跑!”   我拽著秋雨向遠處藍色的警衛亭跑去,邊跑邊回頭看去,那黑影也追了上來!速度奇快,非常人所及!   “咚!”   剛回頭,我就撞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上,粉色映入眼簾,是那隻粉色的兔子!熟悉的高亢聲音響起:   “我是救世營成員神鋒,負責暗中保護你們,快跟我走!”   說罷它一揮碩大的白色手套,指向追來的黑影:   “攔住他!”   人群中頓時躥出八九個年輕人,將黑影團團圍住。   “天哪!原來有這麼多便衣!”   我被兔子拽著向前沖去,回頭看著這一切驚呼道。   “前麵就是警衛亭!”   “不需要!前方左拐進巷子,我們用傳送漩渦回工程中心!”   眼見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我已氣喘籲籲,拉著秋雨再次回頭看去,卻嚇了一跳:   身後一個年輕人撲向黑影,卻被其一腳踹開好幾米遠。其餘人抽出警棍上前阻攔,卻被其一拳一個,統統放倒!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使人膽戰心驚。有一人從後躍起,鎖住脖頸,黑影卻紋絲不動,一個過肩摔將其扔在地上,飛起一腳踹在身上,那人立刻如足球般滾向一旁。轉眼間,他身旁已經躺了一圈蜷縮著身子呻吟的人。又有兩人上前,各自抱住一條腿,阻礙其追上來。但那人一手拎一個,拽住後衣領扔垃圾般將其甩向兩旁,隨後健步如飛,再次向我們沖來!   我趕忙回頭狂奔,所幸眼前就是一條小巷,兔子向我們招招手:   “快!快進來!我們要走了!”   我剛要沖上去,不料卻被秋雨拉住:   “其他人呢?”   兔子一怔,隨後再次招手:   “他們快來了,快走!”   一向柔弱的秋雨此刻一反常態,使我不由地重新考慮起來:   便衣、神鋒、救世營……   “快呀!滅世眾的來了!”   眼見我們不動,兔子上前拽住秋雨的手腕往巷子拉去,卻再次被甩開。   “等等!”   結合剛才的考慮,我也反應過來,將秋雨護在身後:   “真是便衣的話,身手不可能那麼差!救世營成員向來不單獨行動!你到底是誰!”   “嘩!”   我話音未落,無數尖利的銀色爪子已刺破毛絨布偶,劃開一道道口子。兔子瞬間四分五裂,粉色絨毛漫向四方,粉色皮套條條縷縷落在地上。一隻又一隻銀色機械蜘蛛從破洞鉆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迎麵撲來,八隻紅眼射出光線,死死瞄住我們頭部。   “哧!”   一隻蜘蛛撲向秋雨,我攔在她身前,抬右臂阻擋這一襲擊,卻被八足牢牢抱住,兩隻匕首長的尖牙深深刺入肉中,頓時血流如注,染紅整條右臂。血腥味頓時撲鼻而來,我踉踉蹌蹌向後退去,痛得大叫,心裡更加崩潰:   “完了完了!秋雨暈血!誰也幫不了我!”   “砰!”   出人意料,秋雨竟一記直拳將其打飛!但更多的蟲子撲來,我忍著痛手腳並用爬起,在秋雨的攙扶下向後退去,突然,頭頂傳來一陣低沉的男聲:   “別怕!我來了!”   “砰!砰!砰……”   身後槍響,我渾身一顫,腳一軟,再次坐到地上。飛撲上前的蟲子卻頓時被打翻在地,一道黑影從後沖到我麵前,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個跟蹤我的怪……神鋒?   “咚!”   銀色身影從天而降,身穿銀色夾克的應龍落到地上,背對著我們,沉穩地下令:   “你們撤退!我斷後!”   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堵鐵墻屹立不倒,但左肩處的傷口卻格外顯眼,金色的液體滴答滴答落下,但我卻聞到一股草木清香。   神鋒右手持槍,左手一把扯掉口罩,塞進外套口袋,之後和秋雨一起將我扶起:   “我們走!”   距離事發不遠處的一棟紅色高樓上,一張滿是金色液體的狹長尖嘴呼出一團熱氣,猩紅的舌頭從口中蜿蜒而出,舔乾液體:   “哼!算你們走運!下次,可就說不準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