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這座位於山海界邊陲的小村也慢慢進入靜謐,村口幾個人影或坐或站,就在深藍色的月光中輕輕交流著。 “村長,你說,三個月內全知院就要派人來接吳聞走?是真的嗎?“說話的人是一個坐在木頭輪椅上的中年人,他低著頭咬著指甲,像是在思考著對策。此言一出,其他幾個人也都看向一位老者,被稱作村長的老人佝僂著背,衣著樸素,但是身上卻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清香氣。 老者點了點頭,有點無奈的說道:“是,全知院的祭酒親自用信鴿送過來的消息,你們也知道的,吳聞那小子當初是被全知院送過來的。” 中年人皺著眉問道:“村長,我不清楚,我們幾個中間我是最後來的,當時小聞送過來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村長點燃了手裡的煙桿,深吸一口,慢慢說道:“老頭子我年輕時候遊歷天下,被一個邪修門派盯上了,我當時被追殺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差點就要死了,但是一位全知院弟子出手救了下來,為了報恩,我和對方簽訂了協議,我欠他一個人情,後來我們各奔東西之後已經過了很久很久,我都快忘記他了,有一天他突然走到村子裡,渾身是血,懷裡抱著繈褓裡的吳聞,跟我說,契約兌現,要我照顧吳聞到十六歲,他十六歲的時候會有人來接他。我接過繈褓的時候,他突然就倒下了,我這才發現他已經死了,他用魂行之術在死後控製著身體把孩子送了過來。“ “村長,這個全知院的弟子,是小聞的父親?”一旁,一位穿著很樸素的紅發女子問道,雖然時間侵蝕,但是細微皺紋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 “小丹,我知道你把小聞當孩子看,但是不出意外的話,那位全知院弟子就是吳聞的父親,當時繈褓裡還有一個銘牌。”村長從懷裡拿出一塊巴掌大的玉牌,繁密的花紋包裹著中間的四個字:祭酒吳名。 中年人接過玉牌,把玩一番,點點頭:“真的,全知院祭酒才有資格定製的玉牌,用料是混元玉,全知院特有的材料,無人可以仿製。” 被叫做小丹的女子有點崩潰:“那怎麼辦!難不成真要把小聞送進全知院?他才十六歲,沒離開過村子啊,村長你怎麼想,把小聞送走他要是受欺負了怎麼辦?老貝老虎你們評評理,你們看著小聞長大的!小聞都叫你們叔叔的!” 一直沉默的高大中年人點點頭,甕聲甕氣的說道:“我贊成,小聞還太小了,再說了,他爹的囑咐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這十五年都是我們把孩子帶大的!而且全知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這身傷都是當年在全知院留下來的。”他擼起袖子露出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幾十道傷痕,接著又指了指自己被眼罩蓋住的眼睛,拿起眼罩。那一隻渾濁白蘊的眼睛觸目驚心。 “夠了!”村長一拍煙桿,慍怒道:“姓虎的!小聞跟你能一樣嗎,他是人!我們都是妖!人妖不兩立!人家全知院打你殺你理所應當,你殺了他們十幾個弟子也理所應當!但是小聞還是人,他在全知院能得到很多很多我們給不了的東西!還有你小丹,孩子也是要長大離開家的,看開點,又不是生離死別,小聞就是去全知院也是可以回來的,等就是了,我們都是妖獸化形,生命比人類長多了。” “我贊成。”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無奈的點了點頭,“送小聞去全知院吧,我們也沒法給他那麼多人類才有的東西,這三個月,我們好好教他就好了,這樣小聞也有立身之本。“ 女子還想爭論什麼,突然,一隻年輕的手拉住了她,少年清澈的聲音傳來:“沒事的丹姐,我願意去,我也會回來看你的。” 討論的正主突然出現在這裡,四個人都有點尷尬,丹姐摸了摸他的頭:“小聞怎麼還不睡覺?” 少年有一雙仿佛倒映出燦爛銀河的明亮雙眼,他笑著回答:“因為聽到了丹姐和貝叔的聲音,出來之後還看到了村長爺爺和虎叔。大家討論的我也聽到了,全知院是嗎,我願意去。” 他抬起頭看向夜空中的渺渺銀漢,滿天星光,輕聲說道:“之前總是聽村長爺爺講外麵的故事,我也想出去看看,父親的故事,還有我的故事。” “好。”丹姐哽咽的點點頭。 坐在輪椅上的貝叔嘆口氣,說:“那接下來就要好好跟著我們學學本事,我們都是妖,你虎叔是虎妖,我是狽,你丹姐是丹鶴,妖最基本的本事就是求生,跟著我們好好學,就算沒學好人類的學問,那就用我們教你的一路走回村子,我們接著養你,這天下,能打贏我們的可不多。” 村長笑著說:“學會了修煉法門就在那邊好好練,祭酒的孩子在全知院還是很被尊重的,不用擔心我們,就跟你貝叔說的一樣,這天下,能毀掉這個村子的人可不多。” 虎叔哈哈大笑著拍拍吳聞的肩膀:“好小子,那你就先跟著你虎叔我練,修士修士,活下去才能當修士,虎叔不會修煉,但是怎麼活下去你虎叔門兒清!先跟我學虎形拳,再練虎嘯,打好底子你修煉起來更快。” 吳聞堅定地點點頭:“放心,這三個月我一定會好好學習。” “光說可沒用,去睡覺吧,身體是修煉的本錢。”貝叔摸摸他的頭,“丹姐你把他帶回去睡覺吧。” 丹姐點點頭拉著吳聞往回走,貝叔遠遠看著兩人遠去,嘆了口氣,扭頭問道:“村長,你說,全知院......” “走一步看一步,不能強求,吳名當時也留了後手,不然怎麼會隔了十五年還有人惦記著要把吳聞接走?”村長搖了搖頭,“不過也不知道當初到底是什麼情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吳名在當初救我的時候就已經是法相境了,而且也還年輕,應該是全知院院長的有力競爭者才對,可是最後吳名以魂行禁術把吳聞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很接近破虛境了,這樣的強者,被壓迫到以禁術控製自己的屍體把孩子送走,貝五,你想想,當初吳名到底遇到了什麼?” 貝叔思索著,搖了搖頭:“最有可能還是競爭院長的時候被暗算了,可能是出動了十幾位法相境修士圍攻,也可能是直接出動了破虛境高手。不然,全知院院長競爭者這樣的天才人物我想不到除了實力碾壓還有什麼可能會把他打的這麼慘。不過,既然能出麵一位祭酒去把吳聞接回去,說明當初那段競爭不管誰勝誰負,都已經結束了,吳聞過去之後應該也不會遇到內部的危險,那位祭酒也會保護吳聞的。” 村長點了點頭:“隻能寄希望於此了,不然吳聞過去就是死局。老虎,你好好教他求生殺敵,貝五,你教他察言觀色,思忖人心,動員起來村子裡的其他人,好好教導吳聞,妖法雖然上不得臺麵,但是,嘿,有的時候妖法比他正法還有用呢。” 貝叔也笑了起來,虎叔摸摸腦袋沒聽太懂,伸了個懶腰往自己家走去:“再商量出什麼重要事情記得叫俺老虎。” 村長應了,一揮手,貝叔坐著的木頭輪椅生長出枝芽,如同觸手一般托舉著貝叔往他家去。 村長看著貝叔也走了,也沒見什麼動作,村口的老柳樹柳枝編織成一張柳藤床,村長慢慢地一步一步走過去躺下,心中默念釋家真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