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的那日，玄英道長難得沒有下山，山門前兩位道長目送我遠走，前日告知道長時智心哼哼唧唧就想同我一起離開，愣是被罵出了小珍珠，今日惱人，也不願前來，但臨走紅綃遞給我一盒梨心酥，說是大早上智心悄悄塞給她的，我無奈讓紅綃將它收好，智心是小孩子心性，愛麵子的倔強，但是真心待身邊的人。 　　我回首望向山門，有兩隻寒鴉驚起，似乎聽見了揮翅的聲響，它們，也在與我告別。轉身輕撫著懷中帛布包裹的白瓷罐，用隻有一人聽見的聲音說著：“雉雉，回家了……” 　　當初按照雉雉的遺願將她的骨灰撒在了後山斷崖，隨風自由，我終是有些不舍她被遺忘，便在藥林立了衣冠塚，如今，我將崖邊的一抔土裝進瓷罐，代她回家…… 　　下山的時間裡，我和褚泀言沒有交談一句，我在等他告訴我他想說的，他在等我詢問想問的。 　　羌無與青絮騎馬，馬車換了一輛更為寬敞的，黑楠木的車身，簾布為雙層，素羅紗疊著雲綾錦，車頂四角懸有清脆的小鈴鐺，甚是紮眼，據褚泀言所言，這是他找到最為低調的了，我是不信的，車夫是雇來的，車內褚泀言安坐主位，畢竟馬車與車夫都是他付的銀錢，我和紅綃對坐，默契的隻用眼神交流。 　　“哎，我說，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 　　最終，還是他沒忍住。 　　即使心中疑問很多，還是假裝不在乎回答：“公子想說，便會開口。” 　　皺眉，煩躁甩袖，打了一個囫圇，“行了行了，我輸了，說話不用那麼疏離，我好歹也是你外祖的好友，我祖父還未曾給我取字，你喊我名字就行。”想到什麼，一臉壞笑湊了過來，“我長你幾歲，你喊我哥哥也行！” 　　我冷臉看向他，他尷尬摸了摸頭，退了回去，收起嬉皮笑臉開始講述一些淵源。 　　天鷲山莊的生意遍布了各個行業，藥材這塊恰好和外祖父裴牧有往來，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外祖喜酒，又恰好褚泀言懂酒，外祖大喜，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此次是恰逢褚泀言巡視天都店鋪，便受其委托，接我回城。 　　關於那日的刺客，他隻說天鷲山莊生意做的大，難免樹敵，可我瞧著也不是一般百姓能接觸到的刺客，他不細說我也不便多問。 　　“青絮……” 　　“奧，牙人說是碧乘湖邊救的，她當時也就七八歲，我看著她奄奄一息也無人問津，挺可憐的就買了。” 　　我笑了，喜不自勝，“我是在冥譚被救的，冥譚的下遊，就是碧乘湖。”如果說之前隻是猜測，那此刻我便是確定，轉而又想，或許從聽到她名字的那刻起，我就想她是青絮，認定她是。 　　透過車窗望著青絮的側臉，現在確認了反而不知該如何麵對。 　　褚泀言見我盯著窗外不言，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勸解道：“我聽說了，慢慢來，你們分開太久了，青絮也不知道怎麼同你相處，不過，隻要你用心，青絮能感受到你的感激。” 　　“無論日後怎樣，但是謝謝你當時救了青絮。”我說得真誠，此時是真心感謝。 　　“客氣，我這也是在積功德，日後發財別忘記我就行，我這人，喜歡實在的！” 　　“……”商人不愛財如何是商人？ 　　馬車駛的緩慢，寒風鉆進馬車，吹得沁涼，收了收身上披著的裘衣，有些頭暈便歪頭靠在了馬車上，眼前變得模糊，紅綃察覺到我的動作，忙上前跪坐攙扶，褚泀言也是一個健步，探了下我的額頭後問窗外青絮：“青絮，還有多久到山豐鎮？” 　　紅綃提起了心，聲音微顫，“褚公子，姑娘可有大礙？” 　　“無事，染了風寒……” 　　…… 　　後麵的對話卻是如何都聽不清了，睜眼就躺在一張簡易的板床上，隻薄薄鋪了一層被褥，大概是躺得太久身體被硌得有些不適，同時外麵鬧哄哄的聲音讓人更煩躁，剛想起身查看，就聽見逐漸清晰的腳步聲。 　　“你醒了，對得起我花了大價錢幫你插隊。”褚泀言搖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折扇連連點頭，滿臉認真。 　　“什麼意思？”一出聲，嗓子還是有些沙啞。 　　“奧，那老頭要求排隊就醫，但你也別覺得他是啥好人，多給一點就違背自己原則，我就給你插了個隊，放心，也沒耽擱太久，也就讓他把了下脈，開了個方子，而且我觀察過了，外麵沒有急癥的。” 　　“其他人呢？” 　　“這家醫館隻有那老頭，看他忙不過來就讓羌無和青絮去幫忙了，抓藥多少能幫著，你那小丫頭去給你熬下一頓藥了。”看見他輕佻的眉就知道他又有什麼心思，果然又是一臉壞笑的湊過來，“你猜，你喝下的那碗藥是怎麼下去的？” 　　“不想知道。”我說得冷漠，垂眸不看他，身體無力，令人苦惱。 　　他長嘆了一聲，半真半假道：“那可是本公子嘴對嘴給你喂下去的！如今，找書苑 www.zhaｏshｕyｕaｎ.com 我們有了肌膚之親，我也隻能娶你了！” 　　“褚泀言！！！”我怒不可遏，因為所謂肌膚之親求娶，這是侮辱，我也不會下嫁！何況他所說的不知真假，他不過是雙唇一碰，可若是有心人聽去，那便是刺向我的刀！ 　　也意識到玩過了，他的語氣都軟了下來，“好了好了，騙你的，開個玩笑，看來是不太好笑，藥，是捏著鼻子灌下去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也不想同他計較，終歸是於我有恩。 　　“大夫說，你是心鬱致弱體，所以風寒入體，你呀，別想那麼多，學學我，車到山前必有路！”他將我攙扶下來，坐在藤椅上，恰好紅綃從後院煎藥歸來。 　　“姑娘醒了！可還有不適？”放下手中藥碗便轉頭問我。 　　“自然是好多了，你家姑娘再喝下你這一碗指定能生龍活虎！”褚泀言搶先回答。 　　“你閉一會嘴吧！”此時的褚泀言在我眼裡如同一隻嘰嘰喳喳的麻雀，惹人心煩。 　　聽此，某人立刻噤聲，紅綃震驚得看看我又看看褚泀言…… 　　一碗藥下肚，確實要舒心好多，我去見了那位同褚泀言一樣愛財的大夫，不過六旬，身材矮小，卻健步如飛，聽到錢眼睛就會發亮，後來我才知道，他愛財，是因為需要錢買藥材去贈與那些窮苦人家，他不收窮人診金，對富人，少付一點都得鬧三輪。 　　我並非純良之人，卻是真心佩服，臨走多付了十兩診金，他也不扭捏，痛快的裝進掛著的小兜裡，如此，我倒是更喜歡這個小老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