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內堂。 縣令老爺正倚靠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遠遠便聽到腳步聲傳來,隨即會心一笑:“這小子回來了!” 羅元推門而入,端起太師椅旁的茶杯,毫無顧忌地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你這孩子,能不能改改你這風風火火的毛病?” “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羅元嘻嘻的笑著。 羅元自小跟著縣令長大,兩人雖無血緣關係,但卻情同父子,不過羅元此刻也無心嬉鬧,將緝賊時的怪異之事講述一番。 “你是說那塊玉在你手上就這麼消失了?” 羅元點點頭。 縣令老爺聽完若有所思... 羅元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對了,那賊人稱自己為陰陽家,後來又來個道家什麼的...” “阿父,你可知是什麼嗎?”羅元撓頭不解。 “陰陽家?道家?”縣令老爺反復念叨著,似乎在回憶起一件極其久遠的往事。 “據傳,先秦時期,有諸子百家齊鳴,其中就有主“天道”化“自道”的道家,也有會造“勢”倚“術”的法家,更有曉“五行”,執“天文”神秘莫測的陰陽家。隻可惜...” “隻可惜什麼?”羅元追問道。 “隻可惜後來秦滅六國,誅殺百家,其後人雖偶有幸免者,但皆深藏於秘府,而未布諸於民間。諸子百家,曇花一現,實在可惜可惜!” 羅元對此知之甚少,眼下也毫無興趣。此刻他隻想知道如何取出靈玉,因為刺史大人下達的期限便是明天。 “阿父,眼下如何向刺史大人交差?”羅元詢問道。 “或許有一人可解。”縣令老爺思考片刻後,繼續說道:“你明日可先去天境閣,其閣主丹岑子,上知九天,下通五洋,他應有破解之法。” 羅元欣然應允,天境閣乃是洛陽城外一方雅境,羅元對此處早已向往之極。 “那孩兒就先行告退了!” 羅元退出房間,他並未將受傷一事說出,他不願阿父為自己擔心。阿父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唯一諱莫如深的隻有自己的身世。 羅元摩挲著手中的銀槍,這是父親留給自己唯一的物件,“不對!”羅元忽然想到了什麼,趕忙朝著房間走去。 “嗯,就是這個!”羅元翻出一本“鬼畫符”般的書籍,全書皆是潦草,混亂的圖案,看似毫無規律可言。 羅元翻看著書中三三兩兩的標記,那是父親的筆跡,想必是他看此書時的感悟吧。 不過羅元依舊看不懂,因為父親的筆跡也和原書一樣,完全不能構成字,就像隨意塗鴉一般。 羅元不明白父親為何留一本這樣的書籍給自己,想到此處羅元莫名煩躁起來,也無心再看下去了,隨手將書籍扔向遠處的書案。 或許是年頭久了,書籍在空中裂開。羅元看著書頁散落一地,自責不已,都怪自己太沖動了,毀了父親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 羅元拾起雜亂的書頁,打算按照正確順序重新整理出來,卻見原本無序的兩頁紙張上筆畫竟可以完整銜接,而吻合後的筆跡重新構成了一個字“陽” 羅元大悟,繼續拚接起來。不一會功夫,原本晦澀難懂的字符都逐漸清晰明了起來。 “知天地,曉陰陽,明四時,通五行,方成陰陽之道。”羅元讀完第一句話,不禁渾身一顫。 “這是陰陽家秘術?”羅元未曾料到父親留給自己的竟是一本先秦秘術典籍。繼續看下去,書中又寫道: “證天地之道,成十清化虛境。” “證四時之道,成百轉驚神境。” “證陰陽之道,成千碧落仙境。” “證五行之道,成萬象明瀾境。” 羅元暗自咂舌,常言道大道至簡,但這陰陽秘術卻寫的如此隱晦,難明其所以,就在羅元想要放棄時,又看到旁邊有一行筆跡。 “十清者,一身,二心,三神,四智,五靈,六慧,七精,八魂,九魄...” “嗯?”羅元讀到此處不禁皺眉:“怎麼少了一清,難道是父親還沒有參悟?” 羅元靜下心來,摒除雜念,再次誦讀:“一身,二心...” 此時羅元方覺靈臺頓時清凈不少,思緒似有脫離身軀之外,暢遊天際之勢。 羅元跟隨思緒繼續遨遊,身體不再是束縛他的囚籠,而是化作無形無相的存在。 忘卻十清,羅元彼時才感受到真正的自我,感受到天地的呼吸,感受到萬物生長的脈動。 “十我” 轟隆! 天地突變! 羅元再次身入幻境! “這是我自己創造的幻境?”羅元看著自身星光環繞,與那賊人在幻境時如出一轍。 羅元嘗試移動身體,果然念頭所至,身體如影隨形。 羅元還記得那賊人有憑空擬物的本領,當下凝神嘗試,果然心之所想,星光皆瞬間幻化成實體。 “妙啊!”羅元大喜,當下更加肆無忌憚的嘗試起來。 虛空中頓時華光溢彩,各種飛禽走獸變化,風雲雷雨更替,在羅元的意念下往復不止。 羅元如同造物主一般,看著萬物在自己腳下生成消逝,消逝生成。仍舊意猶未盡,不覺間頭腦卻越發沉重,神智也越發不清。 轟隆! 天地依舊! 沒有星光入體,也沒有虛空幻境。 隻有頭疼欲裂,昏昏眩眩,全身就像抽了筋似的,沒有丁點力氣。 就在羅元覺得這一刻便要就此死去時,手掌上一絲金光閃爍,身體仿佛注入一汪泓泉,驅散了一切的不適與疼痛。 羅元重新感受到生命的脈動,驚詫之餘,也明白了這或許是靈玉的力量。 羅元走到窗前,一輪圓月宛如一顆明珠,早已垂掛在夜空之上,這才曉得幻境中的片刻,外麵早已經過了幾個時辰。 羅元疑惑,“當初在那賊人的幻境中也是待了許久,但出來後時間卻未曾變化過,如今身在自己的幻境中,時間卻飛逝而去。這是何原因呢?” 羅元忽然記起書籍中的話,“證四時之道,成百轉驚神境”。 “難道‘四時之道’便是指操控時間?” 黑暗中,羅元本想掌燈再翻看書中線索,但此刻身心已是俱疲。 “罷了,還是明日再說吧!” 羅元拖著疲憊的身體,摸索到床邊,一頭栽倒在枕頭上,陷入了沉睡。 新的一天,紅日早已高懸東方。 “篤篤”“篤篤” 一隊騎兵簇擁著一頂官轎,自遠方徐徐向縣衙門前行進。 “刺史大人到。” 隨著這聲高亢的通報,轎簾被恭敬的掀開,一位身著紫袍官服,麵容威嚴的大人從中走出。 “臣洛陽令溫康,率衙下僚屬,恭請大人駕臨。” 隨著縣令溫康的話音落下,縣衙僚屬們也紛紛躬身行禮。 紫袍大人微微頷首,對他們的恭敬表示了認可。他環視了一圈,然後緩緩開口,聲音深沉而有力:“溫大人,靈玉現在何處啊?” “回大人,靈玉...靈玉正在後堂之中。” 溫康聞言一驚,但言語上並未表現出任何異常,隨即趕緊將刺史大人迎入府內,親手沏上一壺茗茶招待,並吩咐下人前去喚來羅元覲見。 “嘭,嘭,嘭!” 當第一聲敲門聲響起時,羅元便被驚醒。驚醒羅元的並非敲門聲,而是夢境。 夢裡霧氣繚繞,一切都辨識不清,隻有一個遙遠而微弱的聲音呼喚著羅元。 羅元尋聲而至,竟是一簇極其妖艷的花朵,它碩大無比,傲然挺立。 羅元正欲上前一探究竟,花朵突然張開巨口將羅元吞噬進深淵般的花蕊之中... “嘭,嘭,嘭!” 敲門聲再度傳來,也將羅元帶回了現實:“還好隻是夢境!” 羅元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起身開門。 “少爺,刺史大人已到府上,老爺傳您到正堂相見。” 看著屋外早已日上三竿的太陽,羅元急切的直拍額頭:“唉呀,誤大事矣。” “這一覺睡得如此長久,錯過了去天境閣的時間。阿父與刺史周興早有嫌隙,隻怕這下要有麻煩了。”羅元眼下隻能硬著頭皮先去正堂回話。 “溫大人,你這靈玉再不拿出來,本官可要定你個欺瞞之罪。” 羅元剛入正堂,便聽到刺史周興的責難之言。 “周大人息怒。”羅元躬身行禮道。 “你是何人?”周興看著突然闖入的羅元問道。 “卑職羅元,奉命緝捕賊人,追回靈玉。” 羅元將那日靈玉突變的情形講述一番。然後又謙卑的躬身道:“還請大人再寬限一日!” “荒謬至極,玉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呢?” “軍令如山,既然爾等無能,那也別怪我做事嚴厲。” 麵對刺史的無明業火,羅元看向阿父尋求幫助,但後者依舊無動於衷。 溫康的無言在刺史周興看來,無疑是極大的挑釁。周興無法容忍這種無視的態度,冷哼一聲道。 “來人,洛陽令溫康玩忽懈怠,即免去其洛陽令之職,押解進宮,交付三司議處。” 侍衛聽罷,立刻便要拿人。 “住手!” 話音未落,內堂突然湧入數十名披甲執戟的禁軍,他們手執長戟,身姿筆直,靜靜地矗立在兩旁。 禁軍身後,一道身影緩緩走出,他身著烏金軟甲,腰懸虎紋寶刀,霸道的氣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每一步都讓人為之震顫。 “靈玉異變,事發突然。寬限一日又有何妨?” 羅元一怔,來人語氣平和,但聽之又有滿滿的壓迫感。反而周興看清來人身份後,匆忙下跪。 “不知輔國大將軍駕臨,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眾人這才知曉來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鎮國公李靖,羅元一時愣住,幸虧阿父在旁及時提醒,這才想起禮數,屈膝跪迎。 “朝堂之下,無需多禮”李靖示意眾人落座。 眾人待李靖落座後,才各自坐下,唯有周興麵露難色,嘴角微顫開口說道。 “鎮國公有所不知,這日期乃是皇帝欽定,恐怕難以..” “無妨,我自會向皇帝奏明。” 李靖不再理會周興的顧慮,轉而對著羅元說道:“我給你指派一人,與你一同前往天境閣取出靈玉。” 羅元不知鎮國公如何得知天境閣,卻見阿父沖自己點頭,當下隻得應允。 李靖朝著堂外輕輕一招手,一襲輕紗白衣裊裊而來,隨著步履漸近,她的麵容逐漸清晰起來。 “是你!” 羅元驚呼,來人竟是昨日有救命之恩的姑娘。 “小女李初晴,見過各位大人!” “不敢,不敢,沒想到皇帝欽點破土封疆的豪傑女將,竟是鎮國公的掌上明珠。” 周興略顯恭維的話語,讓羅元如夢初醒,李初晴,安西都護副使,曾退突厥六百裡,被武皇親提為天下第一女將。 而此刻她正看著羅元,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