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蒂穆北境,帝國歷9105年,初夏。 太陽高懸從雲之上,疾風與馬蹄聲在山林中間掠過。 頭戴赤羽盔的騎士風塵仆仆,他的胸前係著一個精巧至極的燙金盒子,上麵烙印著蒼鷹的紋路在懷中不斷發亮。身後的披風與四道紅色傳令旗被陽光照射的愈發鮮艷,在這山林間的風中股股作獵。身下那匹神異駿馬,早沒了當初出發時的神采奕奕,如今盡顯疲態,其留下的汗水竟已摻雜了幾分血色。 當傳令騎士看到視線中的的總督府閣時,身下那匹駿馬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竟硬生生地跌在府門前吐血不止,傳令騎士也因此向前摔飛出去。 此刻他也顧不得身上那些苦痛,迅速的從地上爬起,門前的守衛們見到後麵的傳令旗後,都很默契的沒有去選擇阻擋,任由他在總督府閣中穿行。 傳令騎士很快見到了一個穿著極其樸素的人正同一個高大魁梧的著甲將領談論著,他知道眼前這個樸素的人正是帝國中有名的能臣——科瑪恰斯。 科瑪恰斯轉身看到了這個傳令騎士正單膝跪於地上,雙手將胸前所係的盒子解下托舉頭頂之上。科瑪恰斯從傳令旗幟的樣式看出了這個騎士的所屬——恩波雷恩行省的親衛隊。他選擇接過那個盒子。自重新組閣後,他已經很久沒接收到恩波雷恩行省的信息了,他很好奇是什麼信息讓這個騎士奔波成這樣的疲態。 接過那精致的盒子,科瑪恰斯擺手示意這位騎士退下休息。 就當他從寶盒中取出那用著亮眼的油墨在纖薄金紙上書寫的信條時,那名傳令騎士見狀,將那帶著赤色長羽的頭盔卸下擺放於地上,他那被灰塵與疲憊蓋滿的臉上露出正色的神情,從腰間迅速地抽出佩劍。 霎時間,天空、雲和旗幟變得更加的鮮艷。 科瑪恰斯的神情嚴肅,趕忙叫來守衛收斂好這位騎士的身體。一旁的甲胄將領神色也是嚴峻。 待到科瑪恰斯放下手中信條,良久,望著那遠處的山林,用著平靜的語氣說到: “羅爾將軍,你覺得今天天氣怎麼樣。” 那名被叫做羅爾將軍的甲胄將領顯然對科瑪恰斯的問題充滿了疑問,但仍還是選擇回復他: “科瑪恰斯閣下,今天我敢說是帝國近十年來最熱的夏天,即便臨近傍晚天上的太陽仍不可直視。” “是啊,將軍,即便是落日的餘暉,我們也不可以直視啊。我已經能夠感受到寒冷了,屬於帝國最冷的隆冬已經到來了。” “恩波雷恩的那群老狐貍又乾了什麼?議事閣讓他們建在那裡是用來乾擾帝國的行政嗎?”羅爾從科瑪恰斯的話中聽出了一些東西,語氣激動地說道。 “不要激動,羅爾,不全是他們。你還記得光明神所留下的神諭嗎?”科瑪恰斯依舊神色平和,那溫和的麵龐下仿佛蘊含著無窮的能量,寧靜的眼眸將激動的羅爾安穩下來。 “帝國會因為七位不潔者而陷入危機動亂中,怎麼?這不是坐在神殿的那位該擔心的事情嗎?這個神諭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如果,他死了呢?” 羅爾露出錯愕的表情,很難想象這樣的表情會從這樣久經沙場磨煉的將領臉上出現。 “不潔者的威脅對於他來說的確算不上什麼,可現在不同了,他沒有合格的繼任者,那群狹隘的領主眼中隻會聽從坐在那個位置的人。 “預言的危機無法避免,那群家夥決定加速這個危機的誕生,並將其控製在很小的範圍之內,並在神王隕落這個消息傳播開來,提前解決掉這個危機。” 羅爾將軍麵色凝重的對科瑪恰斯說: “總督閣下,您難道能任由他們做出這樣危險的決定嗎?我這就去發急信。” “不用了,羅爾。我終究隻是一個行省的總督罷了,議事閣那邊了解我們的想法,所以先行向其它行省總督征求通過了意見,如今,箭在弦上了啊。”說完此句,科瑪恰斯嘆了口氣,凝視著那太陽落下山去的方向。 “那,他們怎麼決定加速這個預言實現?”得到平復的羅爾滿臉愁容地說道。 “由七個主要行省自行培養出不潔者之後,並秘密行刑。” 羅爾的神情古怪,科瑪恰斯對此沒有在意,眼神中沒有多少波動,依舊是語氣平和的說道: “斯特威爾行省的任務,是培養出血肉不潔者。 “活到下一個春天的能否是亞蒂穆帝國,度過這個餘暉後的我們能否還有明天,一切都是未知數,至於後人如何描述這段歷史,都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了。” 沉默半晌,羅爾才對科瑪恰斯說道: “該怎麼做。” 科瑪恰斯沒有回答,眼神裡也不在那樣溫和,站在閣樓欄桿前,眼神聚焦於遠處北方的連綿群山。 隨著群山上的樹林逐漸發黃,科瑪恰斯與行省議會商議後的命令也早以被傳遞下去穩步實施。秋季的到來,讓深林中有些葉子隨著肅風的吹過飄搖其中。 斯特威爾行省境內,卡俄城郊外。 通往主城區的小路上塵土與秋葉飛揚,五位穿著銀白色的盔甲騎士正騎馬引導身後那群灰袍人前進。 在人群中,一個人低頭對身邊人輕聲說著: “雖然卡俄城的領主跟我們一樣是北方艾爾人,但因為能力出色被指派治理卡俄城,我們在那裡的生活會好一些的。” “真的嗎,我可不想再流浪下去了。”一旁的人聽見這話,刻意壓低自己的激動,嗡聲說道。 “是真的,我們會在那裡開始新的生活。”之前那人低聲回道。 很快這個消息在這人群裡麵傳開,兜帽蓋不住他們的臉龐上的喜悅,以前風霜雨雪中吹打出的皺紋如今也彎成幾道紋路,對未來的期望不斷溢出來。 周圍的騎士聽著那些人的細語和笑聲一語不發,兜鍪下的麵色凝重,逐漸放慢身下馬的速度。 即使騎士刻意放慢行進速度,人群還是不斷暗中加快步伐,此刻他們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向城區,帶著這份激動的心情,他們很快趕到卡俄的主城門前。 守城士兵頭盔下是瘦削的麵容。見到他們過來,動作機械的在上方將城門打開。 銀甲騎士抬頭望著緩慢被拉上去的城門,指揮著戰馬駐留在原地。 那些人見城門拉開後,迅速地湧進城去,最先進去的那些人見到他們來之前心中那不斷美化的希望之城的現狀,全部都怔在原地,臉部上的表情越發的扭曲,來回掃視的眼神不斷震顫,大腿顫抖,肌肉仿佛想要脫離他們一樣不停地跳動。而後麵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不停地推動前麵的那群人。 不知道是誰,最先緩過神來,嘴裡大聲喊叫著,雙手揮舞著,向後麵逆著前進的人群擠去。這一切終究是徒勞的,他們已經被後麵看不見前方情況的人推進了城裡。 隨著城門的重重落下,原先卡俄城的城中心那一片空曠地帶上,有許多道形態臃腫的身影,從那一座座由血肉殘肢堆成的小山中爬了起來,其中有一個穿著華麗帶著冠冕的身影,他的身上有著許許多多抽動的肉芽,掛著不同的金銀珠寶,有兩個可以明確稱之為手的軀乾沖著那群人揮舞,那些可以被稱為“嘴”的洞口,不斷的吞吐著氣息,構成一些可以辨識的音符: “給我,力量。” 同年,深秋。 修築外擴高墻的卡俄城。 城墻上,銀甲騎士們有序地排在一起。其中有一些騎士他們的手上抱著頭甲,用黑色棉布蒙著眼。 一位身穿雕刻獅子紋飾的銀甲的騎士立於城墻守臺的臺階上,麵容肅穆,神情嚴重,望著那些麵向他的騎士們: “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名單,同赴烈獄。斯特威爾獅子團共享殊榮!” “斯特威爾獅子團共享殊榮!”那群騎士異口同聲的喊到,蒙眼騎士眾們沒有一絲遲疑,腳步後撤,向地上墜去。 一些臃腫身影從地麵那濃稠的骨肉血骸中起身向這些墜落在地的騎士湧去,那些身影爭奪撕扯著騎士的身體,在這其中有的身影吞下騎士後,竟拿起旁邊的武器,向著身後的那座令人作嘔的山緩步走去。 高墻上的騎士們沒有選擇看向背後,其中有位樣貌青澀的騎士,幾道淚光在他的藍色眼眸裡打轉,他的腦海裡回憶起昨晚那位騎士搶過他的蒙眼布並拍著他的肩膀所說的話語: “你不應該在這裡停下,替我斬殺不潔吧。” 之前那位站在臺上的騎士察覺到他的舉止在此刻走了過來,用著神情復雜的眼神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了,冬天就可以行動了,不要讓他失望。” 很快,冰霜凝結,高墻上的冰霧正昭示著冬季的到來。 初冬時刻,寒冷不足以止卻高墻士兵眼中的那股血氣,他們緊握手中的武器,心中回憶起平日裡的多般技巧,隻要有明確的命令,他們會義無反顧的沖下去,終結掉底下那血肉的罪孽。 原先的城中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個身影坐在由累累白骨鑄成的座位上,在高山上他可以用那能觀察全方位的眼睛俯視一切。俯視著遠方的那些士兵,俯視著陸續從外界被趕進來的人,俯視那不斷從山腳邁進的挑戰者,俯視著那些在地麵上無度的廝殺。 他知道在這片區域裡還有許許多多隱藏的血肉,但他對此沒有興趣了,他從自己那些斑駁紛雜的記憶裡梳理自己為什麼不能離開這片樊籠,現在的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仲冬,大雪紛飛。 高墻上又多了幾道身影,一個穿著華貴的禦寒服的人,另一個則是身披鐵甲的人,還有一個穿著紅色神官長袍的人。 隻見那衣著華貴之人望著遠處那些大大小小的身影,開口說: “前總督科瑪恰斯以及贊同此事的議會成員全部自裁,這是清洗罪孽的第一步,接下來便是清理這卡俄城中的所有不潔,對於尚未轉化的人員采取限製行動措施,對於轉化後的罪人隻保留生命,之後全部押送斷罪塔清算不潔。接下來就拜托尤恩將軍和賽納主教了。” 麵對眼前華貴之人的請求,鐵甲將領率先開口回應: “總督大人,軍團將士定不辱命。” 旁邊的塞納主教並未說話,僅僅向其雙手合十回禮。 壓抑的情緒第一次得到釋放,隨著命令的下達,斯特威爾獅子團剩餘人員全部跟隨尤恩的腳步向著不潔邁進,高墻上是一道又一道的光束升起共同構成覆蓋整座城的網狀穹頂。 大量的血液融化了地上的冰雪,開始沖刷卡俄城這些日子以來的全部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