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蓮希娜在山林裡走著,油燈能照亮的範圍很有限,堪堪照亮了腳下的一小段距離,她時不時的會被橫在地上的小樹枝絆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夜晚的路比之白天似乎更加難走。 她的裙撐也已經在晚上睡覺之前就卸掉了,不太容易被樹枝什麼的勾住。但是。白天路過這裡的時候,這條路有這麼狹窄嗎?她擋開搭在她肩上的樹枝。她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四周安靜的讓她感到不適,夜晚山林過於靜謐——連風吹過青草樹木之後樹葉摩挲的聲音都沒有,也聽不到什麼蟲子的鳴叫或者動物的叫聲。霎時間,麗蓮希娜隻能聽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動,走動聲反而越發明顯,連腳踩碎乾枯的樹葉的聲音都變得刺耳起來。 不知道第幾次被樹枝勾住衣服,她惱怒的一把打開肩膀上一從連著大堆葉子的樹枝,狠狠的“嘖”了一聲。 這下山的路實在難走,她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那個掛著“禁止通行”警示牌的柵欄處,木質的柵欄倒是好翻,她把提燈掛在柵欄的一個木釘上,她剛準備翻上柵欄,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有節奏的、緩慢的“哢嚓哢嚓”聲和樹枝彎曲的聲音,她警覺的摸到裙子的側線處,那裡有一個非常隱蔽的口袋,裡麵放著一把短刀。 那聲音來源於樹叢而並非她方才來的小道,隨著聲音的逼近,她警覺的把油燈提到手上,另一隻手緊捏著刀柄,直到那個樹叢被撥開了,她咬緊了牙關提著油燈往那個走過來的人臉上一懟,短刀飛快的抵到來人的脖子下麵。 “我糙!!” “怎麼是你啊?!” 兩個人同時驚聲叫了一句,看著手上拿著一提沒點的油燈,一路摸黑過來的方明照,麗蓮希娜問:“你剛剛嚇死我了,拿著個燈不點是什麼意思?” “點了燈忘記合燈罩,走出來一段距離之後被風吹滅了。”方明照不好意思的撓撓臉,“我看你出門了,有點好奇所以跟來看看。” 方明照被一根陳橫在地的粗樹乾絆了一跤,他沒站穩,為了防止摔跤隻得伸手去扶邊上的樹,另一隻手上的油燈則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石頭上,除了油燈的提手,玻璃燈罩摔了個稀碎,裡麵的油燈落在地上,點著了周圍的一攤枯葉,好在火不大,搖搖晃晃的把兩三片葉子燒焦之後就徹底熄滅。 方明照懊惱的把碎玻璃攏到一起,想著沒辦法帶在身上,隻能把這些東西埋到土裡,一是防止傷到路過的人,二是怕明天萬一經過這裡,別人發現今天晚上有人出門過就不好了。 摸黑掩埋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難事,往下挖了一點之後的土就濕潤了起來,還翻出了濃濃的土腥味,他用手掌攏玻璃的時候還不小心在手心上劃了一道口子,他借著微弱的月光放到眼前瞇著眼看了又看,才看出傷口很長,但不深,隻是往外滲出點點血珠,他用口袋裡的手絹在傷口上壓了壓,把血珠吸掉之後隔著手絹把東西全埋掉。 做完這些事,麗蓮希娜的燈火已經距離他越來越遠,再不趕緊追上的話可能就要跟丟了,他連忙大步的跟了上去,路越發窄了,他艱難的撥開身邊的灌木,一直跟到那個柵欄處,他看麗蓮希娜正準備翻過去的時候停了一下,隨後警惕的往自己的方向來,不等他蹲到草叢裡,麗蓮希娜就撥開了他麵前的灌木,他要蹲不蹲的站在草叢裡,麗蓮希娜驚訝的出聲:“怎麼是你啊!?” 方明照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我看你半夜出門,有點好奇。” 麗蓮希娜幫他撥開灌木樹枝:“我睡的淺,聽到有動靜就醒了,我看到米蕾出門,就悄悄跟上來看,剛剛看到她越過這裡往山下走了。” “米蕾?”方明照倒是沒有看到米蕾,他看著麗蓮希略顯緊張的神色,“我剛剛沒看到,那我們先去追吧?” “算了,回去吧。”麗蓮希娜攏了攏披肩,“我可不太想和你一起行動。” 兩人沉默的對視了片刻,方明照看著麗蓮希娜身後隨著風搖動的灌木,他突然說:“我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 “米蕾的小屋在空地上,周圍被打掃的很乾凈。”方明照說,“但是我是被樹枝不斷刮玻璃的聲音吵醒的。” 樹枝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就好像刮了一陣狂風,但麗蓮希娜的裙擺依然溫順的垂著,一根藤蔓掉到了她的肩膀上,隨後不起眼的蠕動著,攀上了她的脖子,好像要神不知鬼不覺絞殺麗蓮希娜一樣,而麗蓮希娜眼疾手快的用短刀割斷了那段綠色的藤蔓,棕色的半透明粘液噴湧了出來,濺到了麗蓮希娜的半邊臉和領口上,被她拿在手上的那段則像被切掉了頭的泥鰍一樣激烈的扭動,把粘液濺到了方明照的衣服上。 “什麼東西?!”方明照驚叫了一聲,“我靠,我剛洗的衣服!” 不等他再反應,麗蓮希娜已經把那段藤蔓丟到地上,對方明照短促的說了一句“快走”之後就跑了起來。 而隨著她那句話說完,周圍的植被都像活過來了一樣劇烈的抖動,藤蔓在地上像蛇一樣蜿蜒,不斷拉長的樹枝好像無形的手想要拉扯住他們。 一段樹枝猝不及防的拽住了麗蓮希娜的禮帽,禮帽有好幾個夾著頭發的發卡,以防在劇烈運動的時候帽子會掉落,禮帽被扯住之後她一時掙脫不開,乘此機會有更多的藤蔓和樹枝悄然的環繞上她的脖頸和四肢。 她用短刀斬開身上不斷增加的樹枝和藤蔓,方明照幫著麗蓮希娜把禮帽解開,那扭動的樹枝就緊緊的絞住她的禮帽退入了漆黑的山林中。 “這是什麼東西?!”方明照身上甚至沒帶什麼防身的武器,他現在有點後悔完全出於好奇心且沒有做什麼準備就出門了,他跟在麗蓮希娜身邊,用手扒拉開那些像觸手一樣的樹木,時不時還能摸到一手黏答答的液體。 “當然是怪物!”麗蓮希娜一邊用短刀劈開不斷向他們襲來的枝條,如果說他們剛剛來的時候那些枝條是悄悄的在暗處,現在看起來就是徹底瘋狂的舞動起來,麗蓮希娜從口袋裡摸出另外一把短刀拋給方明照:“拿著!” “謝謝!”方明照接過短刀,不斷的切開纏上他們的藤蔓和樹枝,每次切斷那些怪物的樹枝之後都會噴濺出散發著混合著濃重土腥和植物氣息的粘液,方明照一邊手上不停,一邊在心底暗叫惡心,此刻連他們下山時那狹窄的小徑都沒有了,他們完全就是在重新開辟小路。 “呃——!!”他聽到麗蓮希娜的悶哼,一段帶著異常尖銳的刺的荊棘纏在麗蓮希娜的腳踝上,尖刺緊緊的紮在她的肉裡,方明照一時顧不得別的,手握住荊棘就動手去切,而在他手握上荊棘的一瞬間,鉆心的疼痛襲來,他能感受到荊棘和他的手一接觸,就好像落地生根一樣一邊扭動一邊往他的肉裡鉆,他咬著牙切斷了荊棘,他們顧不得把絞進肉裡的荊棘取出來,不敢有一刻停歇的往米蕾的小屋趕。 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好不容易快到了,方明照感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一輕,一根粗壯的樹枝繞住了麗蓮希娜的腰並且不斷的絞緊,麗蓮希娜被嘞的乾嘔了一下,隨後她提起短刀用力的刺進了樹乾,但是那根樹乾不為所動如蟒蛇絞殺獵物,她驚叫一聲:“方明照!” 方明照已經在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立刻撲上去,他一邊把往自己身上湊的觸枝扒掉,一邊去砍那些不斷往麗蓮希娜身上糾纏的樹枝,他感覺自己受到的攻擊變少了,與之相對的是有越來越多的藤蔓纏上了麗蓮希娜的身軀,方才布滿尖刺的藤蔓緊緊的繞在她拿著短刀的手,用力的糾纏之下她的手居然被生生絞了下來! “啊......啊、啊!”麗蓮希娜的喉嚨被絞出幾個短促的音節,她的臉上出現缺氧的紅,又轉為青紫色,血絲滲透在眼睛裡,麗蓮希娜瞪著眼睛死死的盯著方明照,但方明照很快就看不到了——荊棘或者別的什麼枝條生長的速度比方明照劈砍的速度快上太多,一根荊棘繞上她的眼睛,把她的眼珠劃拉出鮮血,那些枝葉很快就把麗蓮希娜包裹的密不透風,隻是從密布的枝條之間滲透出紅色與棕色混雜在一起的粘稠血漿。 隨後那些樹枝好像開始漸漸失去活性,把麗蓮希娜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各種樹枝散架一樣落在地上,裡麵連麗蓮希娜的衣服都沒有了,隻剩下一灘血漿一樣的粘液糊在地上。 方明照渾身脫力的跌坐在地上,隨後他感覺頭痛欲裂,胃也一陣一陣的絞痛起來,但他實在沒什麼東西可吐,隻是止不住的乾嘔起來,一隻手捂著喉嚨,另外一隻手用力的掐著土地。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起身,他的嗓子過分的乾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急需一些液體,水什麼的,但是他能看到的液體隻有那些枝條散去之後地上的一灘血漿,於是他咬著牙緊緊的握住那把短刀,扶著那些濕漉漉黏答答,還在散發血腥氣的樹起身,他還是有點眩暈,撐著膝蓋緩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已經恢復到了能正常走動的程度。他發現天不知不覺就亮了起來,於是加快了步伐,步伐頗有些蹣跚的回了小屋。 回到小屋的時候他的意誌已經不甚清醒,隻能把外套脫掉之後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昨天晚上入睡之前的樣子,隨後倒躺倒在了他之前睡的位置。 但是他沒有絲毫的睡意,他一閉上眼就仿佛能看到麗蓮希娜被那些樹枝絞殺的樣子,隻能瞪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聽著時鐘“哢噠哢噠”走動的聲音,一直到早上七點。 首先醒來的是悲聲,悲聲和他打了個招呼之後離開了小屋,去那個水池那裡洗漱。見方明照依然躺著,也沒什麼反應,全當他在發呆。方明照聽到樓上傳來走動的聲音,大概是樓上的女士們醒了。 米蕾依然是朝氣蓬勃的樣子,哼著歌從梯子上爬下來,笑著和方明照打過招呼之後說:“早上好!我去給大家準備點早餐!” 方明照這才揉著疼痛的額頭坐了起來,他聽到那梯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顯然是有人下來了,他隻瞟了一眼,就立刻瞪大了眼睛。 麗蓮希娜穿戴整齊的下了樓,和他對視了一眼之後似乎是感到錯愕,但很快又移開了視線,轉身出門去了水池那裡洗漱。 方明照又頭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