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問龍的居所是現代公寓。一層有六戶，共有十三層。每一戶的正門位於陽麵，每一層都有一條長廊。如果劉問龍現在想回家，他需要在一樓乘坐電梯，抵達七樓的長廊。最後通過長廊來到自己居住的702門前。 　　但此刻，他放棄了上樓這個想法。 　　“喂？王哥？” 　　劉問龍望著自家防盜門上那巨大的窟窿，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掏出了手機，撥給了他通訊錄中唯一一名警察，而此刻的老王恰好在吃飯。 　　“是我，怎麼了” 　　“我家門上有個大洞。是你們的人上午勘查的時候乾的？” 　　“怎麼可能。大洞？什麼樣的？” 　　“一個大的離譜的洞。洞的直徑看不出來，我目測約有個十幾公分。你拿起一張紙，然後用手指頭戳個洞，差不多就是這個洞的形狀。至於我嘛……我還沒上樓，在樓下看到的，有點不太敢上去……我房東也聯係不上。” 　　“我知道了……你先別上去。我去問問我們隊的人。” 　　王警官反應很快，立馬給出了指示。沉默片刻，王警官竟又用欣賞似的語氣補充了兩句。 　　“劉問龍，你小子確實不一樣。” 　　“王哥，你指什麼？” 　　“你有點謹慎過頭了。對於像你這樣年紀的人來說，這不太正常。而且我很高興，你不是進了家門再給我打電話。” 　　“哈？為什麼要先進去？……對我來說，遠離不正常的事，這才是正常。” 　　劉問龍撓了撓頭，他有點不理解王哥這話是什麼意思。從這話中，聽不出誇贊，挖苦亦然，王警官用這種平淡直敘的語氣描述著他的習慣。他感覺，自己像是正在被顧客描述口感和味道的烤羊排，這讓自己反而有些不舒服。 　　“我倒是覺得，你是缺乏對未知事物的好奇。也有可能，你能將這份好奇牢牢的按在心底裡。我剛才說的不正常，就是從這個角度出發的。行了，等我消息吧” 　　王哥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劉問龍放下手機後嘆了口氣，將手機塞回口袋，仍舊站在樓下，靜靜的觀察著自己房門。他現在不太敢直視那個洞，又不敢移開目光，生怕不小心錯過了門內的某些動靜。 　　“……” 　　三分鐘過去，洞內依舊是漆黑一團。而他所住的這棟樓，此刻也見不到有人在走廊上行走。這件事其實是比較反常的，前文提到過，現在正是下班時間。 　　由於劉問龍居住的這棟公寓位於整個小區的最裡側，他轉頭向身後望去，小區內仍有大量行人，這反而顯得眼前這棟建築愈發詭異陰森。 　　……對啊。 　　對啊！ 　　為什麼在六點半這個時間點，整棟樓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劉問龍猛然醒悟，他在剛看到自己家門上的洞時，便隱約有種不想上去的感覺，他以為正是這種感覺，使他選擇撥打了王警官的電話。實際上，一切都不對！阻止他回家的，不隻是那個洞，也不是王哥說的什麼好奇心缺失，而是“氛圍感”！ 　　想到這裡，劉問龍不禁向後退了兩步，他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剛才沒能撥通的老付的電話。他再次掏出手機，撥給了老付。 　　…… 　　…… 　　…… 　　響了。 　　他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鈴聲。 　　然而，這鈴聲竟是從他眼前的某處響起的。 　　順著鈴聲響起的位置望去—— 　　就在不遠處，就在自己七樓房門的正下方，一部手機正閃爍著微弱的亮光。劉問龍僵硬的、緩慢的向那部手機走去，在他那想象力還算豐富的腦海裡，產生了一係列讓他覺得毛骨悚然、汗毛倒豎的聯想。 　　“嘟——” 　　他緩緩靠近，一步接著一步，內心深處的恐懼逐漸被激發，迸出，離那發聲源頭越近，他的心臟便越是瘋狂的跳動著，似乎要沖破胸膛的桎梏一般—— 　　一部摔壞了半麵屏幕的老式智能機，電話沒掛，在震動馬達的工作下於地麵雜亂無章的扭動著、演奏著它使用生涯中最後一曲。 　　“……” 　　“嘿。” 　　就在‘氣氛’將劉問龍完全包裹之際，有人猛地拍了劉問龍的肩膀一下，嚇得他直接蹦了起來，然而劉問龍定睛望去，居然是不知何時趕到公寓樓下的老王。 　　“我操你他媽是要嚇死我！” 　　劉問龍顯然是完全慌了神，他嘴裡的臟話也是一點沒憋著直接噴了出來。 　　“剛到，停車還花了點功夫，而且現在交通高峰。” 　　王警官笑著說道，一邊快步走向前去，撿起了地上的手機。 　　“這手機是怎麼回事兒，能把你這膽大的主給嚇成這樣？” 　　“……嗬，自己嚇自己呢我。我老有這毛病，說膽大吧，見到有屍體從衣櫃裡摔出來也不害怕，說膽小呢……如你所見。” 　　劉問龍眼瞧著對方毫不費力拾起手機，心中的恐懼也降下去幾分，湊上來盯著這手機猛瞧。 　　“這手機是我房東的。我回來之前就打過他的電話，但是一直沒接通，剛才你沒來的時候我想著再給他打一個，沒想到卻掉在這裡。” 　　“這樣啊。” 　　王警官若有所思的說著，一邊將手機拋給了劉問龍。 　　“你先拿著。說說你屋子的事，隊裡的人我問了，說你房門在他們撤走之前沒有你說的那個洞。” 　　說著，王警官向後退了幾步，剛才撿手機的位置離公寓過近了，隻有向後退幾步，才能看到七樓上房門的外觀。 　　“至於這個洞，我們上去看看吧。” 　　“上去！？” 　　劉問龍瞪圓了眼睛道。 　　“等一下，王哥，你感受不到嗎？那種詭異的氛圍感？” 　　“氛圍感？” 　　“我舉個例子，比如兩個兩個絕世劍客相約在紫禁之巔比武，在他們相對而立，出手前的這段時間中，所有圍觀者一定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時候，他們所感受到的就是氛圍感，是決戰所帶來的壓迫感。” 　　“哦。”王警官愣了一下，“就像你小時候逃課去網吧，你爹把你帶回家時，沒有立馬動手，而是冷冷的看著你……” 　　“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哎呦。” 　　原來是王警官對著劉問龍的腦袋輕輕來了一下，隨即，有些好笑又好氣的看著劉問龍道：“別總是舉這種亂七八糟的例子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說眼前這棟公寓過於安靜了？” 　　“就是這個意思。” 　　劉問龍點了點頭。 　　“那也得上去了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跟我上來，有突發情況咱們就撤。” 　　說著，王警官轉頭看向了公寓。 　　“電梯卡，鑰匙，帶了沒？” 　　“都有。” 　　劉問龍搖了搖自己的衣服兜，嘩啦啦的響了起來。 　　“好，帶我上樓。有電梯嗎？” 　　“有的王哥。跟我來。” 　　劉問龍回道，一邊把玩觀察著自己手中的、老付的手機，一邊帶領王警官向電梯走去。 　　“王哥，你能看出這手機是從幾樓掉下來的嗎？” 　　“幾樓？看不出來。” 　　王警官走著，瞥了一眼那手機。 　　“小劉，七樓走廊距離地麵差不多有三十米高。這個高度下來，手機估計直接就散架了。” 　　“從七樓摔下的概率很小啊……” 　　劉問龍露出更加費解的神情，這說明老付的手機很有可能是從七樓以下摔下的，難道稍後還要去調查其他樓層不成？ 　　雖然這麼想，但最先要去的，顯然是發生了明顯變故的七樓，也就是自家門前。走進一樓大門就是電梯了。隻見電梯停留在五樓，劉問龍剛要伸手去按電梯按鈕，卻被王警官拉住了。 　　“我來按。” 　　說完，王警官從懷中掏出了半隻裝在塑料袋中的燒鵝，扯下了一小塊塑料袋，再不斷拉抻，直到拉成薄薄一層後，用其包裹住小指，再用小指發力，點向了電梯按鈕。 　　“和你今早什麼也不做的處理方式是一個道理。盡量避免破壞現場。” 　　“還有個事沒和你說，我們的人是五點半左右離開的，現在是六點半。” 　　也就是說，我家的門是在一個小時內變成那樣子的？ 　　劉問龍的確很聰明，他立馬意識到了這點，也沒有接著問，畢竟接下來的全部問題，隻有親眼目睹、調查了現場，才有可能找到答案。至於王警官剛才叫電梯的操作……不愧是老刑偵了，心思確實比自己更加縝密。一個小時內印上的指紋顯然更清晰、更容易調取，在此地有可能成為犯罪現場的前提下，要盡可能的保持現場的完整性…… 　　“明白了。王哥你真強啊，這時候還能想這麼多。” 　　“嗬……” 　　仿佛是做了什麼不值一提的小事，王警官笑了笑，找書苑 wwｗ．zhaoｓhuyuａｎ.ｃom 剛想說些什麼—— 　　但，就在此時，一股細微的、不知從哪兒來的臭味鉆進了二人的鼻腔之中。 　　劉問龍反應很大，聞到這味道的瞬間就捂住了鼻子。 　　“我去，什麼東西，這麼臭！” 　　王警官顯然也聞到了這個味道，但，他反應比劉問龍更快。 　　他先是猛地揪住了劉問龍的衣領，將對方拽向自己，鼻子猛嗅他身上的氣味，隨後又攥住劉問龍那隻用來捂住口鼻的手，拉到自己鼻子近前，再度聞了起來。 　　“王、王哥你乾嗎——嘔！這tm什麼味兒啊！？” 　　劉問龍遮捂口鼻的手被王警官猛地扯下來，他沒搞明白對方要乾什麼，隻知道這越來越沖、越來越濃烈的味道簡直要了親命了……這味道到底是哪兒來的，什麼東西？！ 　　他不解的看著王警官，但王警官在聞完他的手後，立即表情凝重地拉著他向公寓門口退去，也不作任何解答，退到離電梯五米左右的距離後停住，隨即掏出了腰間的配槍，向前架好，目光也隨之死死的盯住了電梯口。 　　“叮咚——” 　　就在此時，電梯到了。 　　在電梯門開啟的瞬間，王警官同時開口了。 　　“沒聞過麼。” 　　呈現在眼前的是，鮮紅色的地獄。 　　“屍體的味道。” 　　衣物、血漬、腦漿。 　　屎、臟器、碎骨。 　　脊柱、眼球。牙齒。 　　毛發、指甲、肉塊。 　　均勻的、平坦的、舒展著。 　　將這電梯內部，塗抹成了鮮紅色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