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見明。 瓢潑大雨也逐漸轉小。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沿著山路,緩緩前行。 “於……”一聲吆喝,拉車的兩匹駿馬停下腳步。 車內一道聲音傳來:“張叔,怎麼停了?” 被稱為張叔的趕車大漢低聲回道:“先生,有死人,恐怕有些情況,我去看看…” 車內人沉默片刻,說道:“張叔,小心,可能是那些人。” “我曉得,先生小心。”車夫跳下馬車一手摸著自己的腰中的匕首,緩緩檢查山路上的兩具屍體。 他看到了喉嚨中劍的大漢,眼睛微微瞇起。 他看到了掉落在地的開山斧,臉色瞬間變了又變。 他看到了那口經歷了一場大雨清洗依舊血跡斑斑的九環大刀,眼皮猛地跳了幾下。 他最後看到了倒地的和尚,看到了他被廢的四肢,以及眉心的劍傷。他的臉色徹底的變了。 待到他回到馬車前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滿是淒苦。 “先生……” “怎麼了,欲言又止的?”車內人輕輕的問道。 車夫麵色凝重說道:“我檢查過,前方一共兩具屍體,分別是威震江南的吠月神斧韓一豹和密宗爛柯寺的講經首座苦惱大師……” “……”車內人沉默半晌,問道:“你說的韓一豹是那個滅了馬鞍山匪,一斧砍下馬鞍縣衙門口石獅頭顱的韓一豹?” “沒錯就是他,名震江南的吠月神斧。他那柄吠月斧獨步江湖,我不會認錯。”車夫回答道。 “那麼,苦惱便是那個號稱修成金剛琉璃大神通,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憑著一身銅皮鐵骨硬生生錘殺了東海雙賊的苦惱禪師了?” 車夫苦笑:“是的,便是那位苦惱大師,在下多年前曾隨著小公子往佛門聖地停佛子說法,曾見過苦惱大師與了緣佛子論法。” “他們都死了?”車內之人平淡的問道。 “是的,都死了……”車夫回道,他感覺有些驚恐,這兩人都是俠名滿天下的俠者,卻都死在了這裡,暴屍荒野。 一個是爛柯寺的講經首座,一個是名滿江南的大俠,他們的都被都有著不小的勢力,他根本不敢想象,一旦這兩人的死訊傳出去,這方平靜幾年的江湖又要經歷多少的混亂。 他不敢想象,卻又控製不住的去想象。 “隻有兩個人?”車內人繼續問道。 “是的,隻有兩個人。”車夫回答。 “嗬,這樣啊,他們是怎麼死的?”車內人好像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笑著問道。 車夫察覺到了車內之人的笑意,他皺了皺眉,思索片刻說道:“看傷口,應該是劍。” 突然,車夫感覺的一陣比寒風更刺骨的寒意自後背傳來,此刻他已經逐漸從兩名死者的身份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並且想到了一個被自己忽略的問題:“這兩人武功早已登峰造極那麼殺了這兩人的人,又會是何方神聖?” “劍?”車內人的笑意提高了幾分“莫不是一口輕柔軟劍?” 車夫愕然,但不過轉瞬他便將自己的心思隱藏:“回先生,不是軟劍……” “不是?”車內人打斷了車夫的回話,聲音也提高了幾分,似乎有些驚訝。 “回先生,不是軟劍,看傷口,應該是一柄直劍,劍寬兩寸,鋒利無比。”車夫回道。 啪嗒。 車簾一挑,內中人走了出來,一身白衣,腰配琳瑯,手持折扇,輕紗照麵。 令人驚訝,被這張姓車夫稱為先生的竟然是身段曼妙的女子。 “先生……”車夫趕盡上前,一手扶住女子的手“您……” “不礙事,張叔,我想看看……”女子輕聲說道。 車夫連忙答應,慌忙地從車內取出一柄黃紙傘,此刻天正下著細雨,車夫一手扶著女子地柔荑一手打著傘,領著女子朝著那兩具暴屍荒野的屍體走去。 女子先看到的便是韓一豹得屍體。 她俯下身子自己的觀察韓一豹喉嚨的傷口。甚至伸手去觸碰那傷口附近的肌肉皮膚。 她俯身之時一身白衣沾染了地麵上的泥水,看的車夫一陣的心疼,在他心理這位女先生就應該高高在上,如同那高坐蓮臺的菩薩,可如今,世態變換,深居簡出的女先生也不得不沾染塵埃了。 想著趙姓車夫持著傘靠近了幾步,就在這時,女先生站了起來,轉身來到了苦惱和尚的屍首旁。 她又仔細地查看了苦惱被廢的四肢,以及頭顱上的劍傷,同樣的,她也和車夫一樣也看到了苦惱身邊那柄散發著血腥氣味地九環大刀。 “這口刀……”她瞳孔猛地一縮,輕紗後的麵孔滿是驚詫,似是被這口散發著血氣,兇氣的大刀嚇到,但隻一瞬間,她便恢復了平靜,隨即她便想明白了什麼,看著這名名滿天下地禪師屍首,原本平淡的毫無感情的眼中充斥著厭惡與冷冽。 “自在天般若心經”她心中想著,站起身來,抬頭看向山頂,眼中陰晴不定,她想到了很多事,比如這位禪師地美名,比如那柄沾滿血孽地大刀,比如那天理不容地自在天般若心經。 但接著她又想到了很多事,有近有遠,有新有舊,有鬆香別院,有秦淮艷景,有這兩個屍體,也有一筆數月前地交易…… 半晌,為她執傘的車夫出言提醒道:“先生,天寒風冷,您還是回車上吧。” 女子這才從思索中清醒,她這才發覺,細雨幽微,冷風吹過,一陣陣寒意透骨,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點了點頭由車夫扶著返回了車裡。 “張叔,我們走吧……”返回車廂內女子輕輕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車夫恨不得跳上馬車,揮動著鞭子打了一個響,兩匹駿馬邁步沿著山路繼續前行。 待到天光大亮,車內的女子才輕輕地問道:“張叔,你說,一個名滿天下地禪師,和一個威震西南地大俠這兩個毫不相乾地人,為什麼會同時死在我們上山地必經之路上,死在我們上山之前?” 車夫沒有搭話,因為他也在想這個問題。 兩個毫不相關的人。 兩個名滿天下的俠客。 同時在他們上山之前死在了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為什麼? 他們來做什麼? 是來殺人的嗎? 還是來救人的? 又或者是為了其他的東西? 如果是殺人,他們為了殺誰? 如果是救人,他們要來救誰? 如果有其他的目的,他們又是為了什麼而來? 是否與自己的目標一致? 殺他們的人是誰,又為什麼殺他們?殺他們的人又有什麼? 無數的問題困擾著他,一陣陣寒意不斷侵蝕著他,他不自覺地緊了緊身上地衣物,在一個岔路口駕馭著馬車向西走去。 而他這些問題地答案,正在另一條岔路上,緩緩前行,他不記得過去,看不到未來,隻能抓住當下,緩緩地走著。 搖晃的馬車內,輕紗罩麵的女先生取下麵紗,露出傾國傾城的容貌,她盯著茶盞裡搖晃的茶葉,用隻有她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地說道: “應該是三個人,三個人……虺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