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空領著三人順著玉石塔內部同樣是玉質的臺階向下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塔底,沒想到塔底連著一條長明珠照亮的長廊,又穿過長廊來到了一扇石門前,夢空回頭笑著道:“此處便是我萬佛寺的入口了,小僧知道儲君有要緊事,可是方丈祖師說儲君來到次數,便是與我佛有緣,當見一麵,待儲君見過方丈祖師,小僧就送您出去。”說罷夢空拂袖間,石門轉動,前方便豁然開朗。 一座無比偉岸高大的石質千手大佛下半身屹立於地底深淵之中,上半身有無量手臂或持寶器,或捏佛印,或托起一座座雄偉的宮殿廟宇,有香火霧靄環繞其上,不見佛麵,上萬信徒誦經叩拜於佛前,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夢空引著三人延著一條石塹小路向那大佛走去,不時有人雙手合十向他行禮,他也極為莊重地還禮,路上熊飛來特意問起那玉石塔下的蹊蹺,夢空隻說那都是以身鎮塔的先輩,早已死去,卻已金身成佛,其餘則閉口不談,嚇得烏蟒客連罵了幾聲晦氣,又學著那些施禮之人的切口,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來到大佛肚臍之下,有一座吊橋飛跨於深淵之上,過了吊橋是一條寬敞的石階,直通佛頂。 夢空主動向那吊橋行了一禮,阿塵這才發現有個骨瘦如柴的鼉鼉老僧兩腿攤開,如大字般躺在那橋麵上,不由大為驚奇,這一路走來俱是寶象莊嚴,誦經禮佛,這位高人倒是很放得開嘛。 夢空轉頭對著三人,忍不住苦笑道:“這是方丈祖師的師叔,乃是如今萬佛寺中輩分最大的人了,平常就瘋瘋癲癲的,方丈祖師也拿他沒辦法,待我過去同他說明情況,希望他老人家今天心情好,能放我們過去。” 不一會兒,夢空折返,合十道:“儲君,老祖說他想讓您單獨過去,他有話要問你。” 阿塵來到老僧腳邊,細看之下這位老祖果然就如想象中一般邋裡邋遢,月白色的衣衫都被穿成了灰色,若不是在這萬佛寺,恐怕扔到大街上便是活脫脫一位老叫花,隻是阿塵心性純良,反而向這邋遢老僧彎腰行了一禮,見這老僧兩個鼻孔朝天,躺在橋上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心中覺得也許是老前輩怪他站著說話,不知禮數,不願意搭理他,便又盤腿坐在橋上,身子前傾去瞧那老僧的麵龐。 阿塵剛要湊上前去,那老僧卻瞬間坐起,臉上笑嘻嘻地望著他,隨後乾枯的如同枯木一般的手臂暴探,一掌拍在他眉心,令他眼前一黑,頭暈目眩,玄關百會那粒種子竟然被這隨手一拍就消失不見,隨即又感覺到一隻腳踹在他身上,令他翻滾著跌出了橋麵,墜入深淵,失去了意識。 ...... 一個叫停雲寺的小廟前,一個小沙彌在掃著門口的落葉,他一邊掃著落葉,一邊用眼角餘光斜視著坐臺階上癡癡地望著地上發呆的一個男孩兒,這小孩兒是師父前幾日出門化齋半路上撿到的,當師父把這孩子撿回來的時候,他還埋怨了好一會兒,明明寺裡香火稀薄,就他們師徒二人都快揭不開鍋了,這下倒好,出門化齋,齋沒化到,反倒又化來了一張嘴,這小孩兒來了之後就成了他的師弟,這個師弟從來沒有開口說過話,更沒有叫過他一句師兄,父母和家裡的事兒一樣都記不得,在這小沙彌心中,這可如何是好,要不偷偷把這個師弟帶出去扔了,就說是被野獸叼走了? 男孩兒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隻記得他仿佛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個老和尚趁他不注意,把他打暈之後還踹下了深淵,夢裡有一座城,他很喜歡那座城和城裡的那些人,那座城和那些人帶給他一種很親切的感覺,隻是夢終究是夢,夢裡的場景越來越模糊,他坐著想了好多天,隻是想把這個夢給記住,現如今卻終於要忘光了。 “我說,你能不能乾點活兒?”小沙彌又一次忍無可忍,說出了這句已經說了好幾遍的話,不曾想,男孩兒第一次轉頭望向了他,那眼神乾凈得仿佛一塵不染一般。 “師兄......” 小沙彌愣了一會兒,隨即猛地把掃帚一扔,直沖沖地奔向師父的房間,興高采烈地大喊:“師父,師弟終於開口說話了,師父,我也有師弟啦,哇哈哈哈哈哈!我一定要拿出我掌門大弟子的威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好地管教他,讓他知道師兄的厲害!” 哪怕男孩兒不諳世事,此刻也福至心靈,也許,現在轉身就跑,換個師兄還來得及? ...... 日子在慢慢地過去,終於有一天,小沙彌長成了大和尚,成為了一位精研佛理,驚才艷艷的高僧,在這個國度中被尊為國師,老方丈過世之後,小沙彌便接過了方丈之位,將停雲寺發揚光大,貴為一國之教,寺中高僧大德不計其數,更有外地僧人慕名前來。 男孩兒卻顯得十分平庸,因為生性好動,沉不下心來鉆研經書,從男孩兒長成男人後索性便還俗下山行走江湖,一路上有風有雨也有晴,僥幸遇到一位名師習練刀法,卻天資不高,並沒有練出什麼名堂,隻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這一日,男人兜裡的酒錢又花光了,於是他又趁夜悄悄潛入了停雲寺,想弄點錢花花,剛摸到功德殿,卻見師兄正盤膝坐在蒲團上,似在等他,連忙笑嘻嘻地湊上前去,在師兄的袍袖中東摸西摸,卻聽得耳邊傳來一聲嘆息。 “師弟,這裡有一包財物,夠你花銷了,不過這次離去後,就別再回來了。”現任方丈任他在搜刮身上,卻從一旁拿過一個沉重的包袱,放在了男人麵前。 男人興奮地拿起包裹,隨意掂量了一下份量,笑著道:“還是師兄最疼師弟,知道師弟最近手頭緊,不過要趕我走倒是不必,哪怕師兄日後窮的叮當響,這兄弟情分還是不能不認的!” 方丈平靜地抬起頭,空洞的雙目流下兩行觸目驚心的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