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漢靠在墻邊,痛苦地又咳了幾口,他用手清除掉頭上和臉上的菜葉,將地上那些沒有被踩壞的蔬菜一點一點地撿回菜筐中, 突然,一雙小手一點也不嫌棄地上的骯臟,與他一同撿了起來。莊稼漢才發覺一位明眸皓齒的小公子蹲在他麵前,不由得十分慌張,立即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道:“公子,求求您饒了小的吧,這是小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菜,小人家裡還有個妻子和孩子好多天沒吃鹽了,就盼著小人換點錢買點鹽回去呢。” “大叔,我不是要搶你的菜,而是想幫你撿起來,你快起來!”阿塵趕忙扶起莊稼漢,解釋道。 適才阿塵看見那兩名官差褲腰帶上掛著兩個錢袋子,看著分量不輕,有好幾十兩銀子,想必是那兩人借著職務之便,強取豪奪而來,便隔空取來收下,掏出一兩銀子將莊稼漢這些菜都買了下來,男人喜出望外,連聲道謝。阿塵借機說自己與家人出行時走散了,現在認不得回家的路了,男人遲疑了一會兒,質樸地邀請阿塵去他家暫住一宿,明早他送他去官府,再尋找他的家人。 漢子挑著菜筐,準備先去買鹽,再去肉鋪買點肉,款待阿塵,兩人邊走邊聊,原來這賣菜的漢子叫朱七,家住城外的田莊,是莊子上的佃戶,因莊子剝削得緊,收成十成中要剝去九成,留下的還盡是不好的,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就連鹽都常常吃不起,無奈,朱七隻能偷偷將新鮮的準備交租的蔬菜挑到城裡來賣,卻被巡街的官差發現了,想要強奪,不料朱七死也不鬆手,這才惱羞成怒出手。 兩人買好東西,趁著天黑前出城向朱七家走去,沿途經過一條小河,朱七歉聲說了句稍等,便跑到河邊仔仔細細地將自己從頭到腳沾上的汙泥清理了一遍,這才和阿塵向家裡走去。 朱七家是用一些碎石砌起來的狹窄的小屋,門前用竹條紮了一個矮柵欄算做圍墻,一個皮膚粉嫩、可愛的男孩兒正坐在柵欄口的一塊大青石墩兒上聚精會神地望著家門口的小路,當見到朱七的身影出現在小路上時,男孩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一邊飛快地跑出院子,迎向朱七,一邊大喊道: “娘,爹終於回來了!” 小屋的木門被推開,一位皮膚曬的黝黑,卻五官端正,作農家打扮的女人走了出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在看見朱七身旁穿著不凡的阿塵後,表現出些許的疑惑。 “蔓娘,這位塵公子今晚就是咱們家的貴客,小一,今晚咱們家吃肉!”朱七進了院子,放下竹筐,從裡麵拿出一小罐子鹽和一大塊肉,他憨厚地笑著,挺著胸膛,舉著肉,仿佛手裡舉起的是他的驕傲和尊嚴,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是每一個真正男人的夢想。 蔓娘也笑得合不攏嘴,在朱小一的歡呼雀躍聲中接過肉和鹽,向屋後走去。 阿塵從第一眼見到朱小一就斷定,他是熊飛來。他看著這位比他還小兩歲,天真爛漫的孩童,就表情古怪了起來,誰能想到瀚海軍的百戰統帥今日竟會為了一塊普普通通的肉而歡呼? 他拿出玄音鏡,試著呼喚施言,不一會兒,鏡中就出現施言的麵孔,隻是他似乎正身處一片窪澤之地,滿身的淤泥,旁邊滿是翻開的腐爛的植被和動物的屍骸,看見阿塵驚呆的表情,他無奈道: “隻是你這位姓烏的朋友好像運氣不太好,真靈似乎轉生為某種動物,我已經探查到他就在這下麵,正在想辦法把他給刨出來。” 阿塵:“......” “吃肉了!吃肉了!” 聞到了撲鼻的肉香,朱小一拍著手在院子裡開心地蹦了起來,朱七搬起一塊靠在墻邊的木板,架在了幾塊塊平整的石頭上,便成了飯桌,又拿出三張草席,鋪在石凳上,抱來床上的棉絮鋪在上座的一張草席上,靦腆地招呼著阿塵趕緊入座,自己則搬來一塊光滑的石頭,坐在了上麵。 很快,蔓娘被朱小一擁促著端來了一口燒到發黑的鐵鍋,熱騰騰蒸氣浮在整個屋子的上方,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一片其樂融融。 鍋裡最肥瘦相宜的部分被蔓娘夾到了阿塵的碗中,朱小一氣鼓鼓地撅著小嘴,被蔓娘塞進一大塊精肉,立刻便喜笑顏開起來。不一會兒朱七一家人就將一大鍋肉如風卷殘雲般吃得一乾二凈,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朱七和蔓娘滿臉寵溺地看著朱小一飽餐一頓後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夫妻二人相視而笑,說不盡的甜蜜。 很快朱小一就睡著了,朱七將他抱到床上,又把幾乎所有的禦寒之物都堆在了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阿塵道: “塵公子,實在太不好意思了,小人家中條件艱苦,若是公子不嫌棄,就請到榻上將就一晚,明天一早,小人便帶公子去城裡衙門。” 朱七躺在最外麵,其次是蔓娘,夫妻倆睡在床榻最外麵,將阿塵和朱小一圍在床榻最裡麵,夜晚的冷風肆意地在屋外狂舞著,發出怒吼聲,床榻上卻很溫暖。 阿塵看著朱小七夫妻倆的微微顫抖的身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朱小一終將變回沉著睿智的熊飛來,此刻有多溫馨,離別之時就會有多傷心欲絕,盡管他不停地告訴自己這裡不過是一處精神世界,朱小一也罷,朱氏夫妻也罷,之所以這樣都是因為在雲扉狹間中渾渾噩噩,元神不顯,一切都是假的。 少年懷揣著心事,在迷迷糊糊間睡去。 清晨,阿塵推開屋門,便看見朱七正牽著一頭瘦骨嶙峋的老驢前,緩緩從田間折返,笑著給他打招呼。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犬吠聲,七八個身著黑衣的下人打扮的漢子也牽著幾條油亮健壯的黑犬吆五喝六地往這邊來,沿途一戶農家被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一腳房門後,沖進去扯出一個哇哇大哭的女童,一個女人哭得肝腸寸斷,跟著沖出屋子抱住那漢子大腿不放,似乎在不斷地哀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