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樓出來，薇娘領著阿娘阿弟到處逛，買了各種糕點綢緞塞了一馬車。 　　少頃，馬車又停在藥鋪前，薇娘和阿弟把張氏拽了進去。 　　郎中把了脈說，張氏早些年身子虧空太狠了，但細心調養應是沒什麼大礙。開了藥方，讓張氏溫補身子。 　　張氏卻直搖頭，說什麼也不肯花錢去抓藥。薇娘見勸不動她也隻得作罷，盤算著明日自己再獨自前來。 　　出了藥鋪，張氏還在念叨，薇娘今日花的銀子太多了，讓她日後一定省著點。 　　薇娘挽著張氏的手臂，將她扶上馬車，“知道了，知道了。”對阿弟撅著嘴嘆道：“有阿娘這個管錢的匣子在，我們兩可苦了喲！” 　　陶祖軒的抿著嘴偷笑，張氏佯怒地舉起手，輕輕拍下去。 　　“嫂子。”一家人正歡聲笑語時，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張氏掀起車簾伸頭望去，卻見陶杜娟站在馬車旁。多日不見，她竟瘦得不成樣子。 　　“呀，杜鵑你咋變成這樣子了？”張氏驚愕不已。 　　薇娘臉上的笑容淡了，掃了一眼陶杜鵑，便撇開臉去。 　　陶杜鵑再也沒有往日的神采翼翼，臉色灰撲撲的，身上那件帶補丁衣衫極為肥大，更顯得她骨瘦如柴。 　　張氏瞧見陶杜鵑頭上戴著小白花，驚抽一口氣，從馬車上跳下來，“你這是給誰戴孝呢？” 　　陶杜鵑捊了捊鬢角的小白花，顫著聲道：“嫂子，阿娘上月已經過世了。” 　　說著她的眼睛蓄滿了淚水，她的娘雖然做過了諸多錯事，可是一直非常疼她這個老來女。現在阿娘走了，她再也不是被人寶貝的老疙瘩閨女了。 　　“怎麼會這麼突然？”張氏也抹了淚，雖然婆母對她不好，但是她自從嫁到陶家，就下定決心要好好孝順婆母，就像孝順親娘一樣。 　　“婆母的墓在哪裡，我帶薇娘和軒哥兒過去，給她磕幾個頭。”張氏泣道。 　　陶杜鵑連忙抹了抹眼淚，深吸了口氣，正色道：“嫂子，我今日找來就是要告訴你們，無論是誰要帶你們去祭拜阿娘，你們都不要去！” 　　張氏極為不解，“這是為何？”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小心王氏一家嗎？”薇娘接過話問道。 　　陶杜鵑猶豫著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薇娘，我知你怪我恨我，可姑姑要告訴你，姑姑從來沒有想過害你們。那日的朝食裡有蒙汗藥，姑姑確實是不知情的。”說罷深深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就要走。 　　“杜鵑。”張氏拉住她。 　　陶杜鵑卻嘶咻一聲。張氏急忙掀開她的袖子，卻見她手臂上竟有一道道傷痕。 　　“天哪，這是咋了？”張氏倒抽一口涼氣。 　　陶杜鵑吸了吸鼻子，收回手，“還能咋了？王氏那賤婦死了女兒，就把氣撒在我身上。” 　　薇娘的心頭一揪，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杜陶娟都是她們娘仨在陶家苦難日子裡，為數不多的溫暖。她跳下馬車，擰眉道：“王氏也太過分了，陶二郎就不管管她嗎？” 　　陶杜鵑苦笑了笑，“看到了就沒輕沒重的說一句，但每次他說過了，王氏就打得更厲害了。” 　　她胡亂的擦了一把眼淚，道：“時辰不早了，我還要趕回村裡做飯。嫂子，方才我跟你說的，你千萬要記住呀！” 　　張氏卻不肯放她走，眼前小姑子是像帶閨女似的帶大的，怎麼舍得讓她再回去吃苦？ 　　“杜鵑，你別回去了，有嫂子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張氏哽咽著道。 　　“不不。”陶杜鵑直搖頭，咬了咬下唇慚愧地說道：“那日我雖不知道朝食裡有蒙汗藥，可我卻不敢阻止王氏將你們賣掉。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們，如今又有何臉麵再讓你們收留。”說著對張氏屈膝一福，擦了擦眼淚轉身離去。 　　起風了，陶杜鵑肥大的衣服隨著風鼓脹起來，她單薄的身子虛晃在衣服裡，像根棍子似的苦苦支撐。 　　薇娘心中也不好過，矛盾著要不要喊回小姑，猶豫間陶杜鵑已經消失在街角。 　　自從知道陶杜鵑過得不好，張氏就無精打采的，一直悶悶不樂。和薇娘商議後，決定找個時機把陶杜鵑接過來住。 　　哪知十幾日後，卻突然傳來陶杜鵑自盡的噩耗。 　　張氏聽了尤如晴天霹靂一樣，怔愣了片刻後嚎啕大哭。薇娘也沒有想到，今生小姑會走向這樣的結局。 　　“嬸子，我姑到底為什麼走向絕路？”薇娘哭泣道。 　　牛嬸子抹了抹眼淚，“你祖母死了後，你爹便不願意再寄銀子回來了，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n.com王氏斷了收入就讓陶杜鵑給姚員外做妾。姚員外都六十了，陶杜鵑怎能願意，被王氏和陶二郎打了幾頓，想不開便懸了梁。” 　　“這些天殺的畜牲呀，竟然這樣逼死自個親妹子。”張氏哭喊著罵道。 　　牛嬸子長嘆一口氣，“陶杜鵑明個兒就下葬了，你們千萬不要回去呀！陶家那幾個黑心種子，現在怕是都要瘋了，正想逮著你們咬呢。” 　　張氏聞言張了張嘴，低下頭又抹起眼淚。 　　翌日，薇娘要去給房東送房租，出門前見阿娘坐立不安的，就知道她想去送陶杜鵑最後一程。 　　薇娘嘆了口氣，“阿娘，你想去送姑姑，我也想去。但牛嬸子說得對，今日我們去了太過紮眼，還是改日再去吧。” 　　張氏默了默，點點頭。 　　薇娘給房東送去房租，再去查看了庫房的香米。一切做完，她又駕車去了書肆，買了一套新的筆墨紙硯。 　　回到家，推開大門，薇娘喚道：“軒哥兒，你看看阿姐給你買的什麼，軒哥……” 　　一句喚聲憋在嗓子眼裡，她陡然變了神色，但見宋祖宴赫然站在院中。 　　“我阿娘阿弟呢？”薇娘像炸毛的貓似的豎起眉毛。 　　“二妹妹別來無恙呀！”陶祖宴穿著一身褪色的直綴，頭發也不似過去梳的那麼板正。 　　他打量著這小院，豎起大拇指，“二妹妹果然是個厲害的，這麼短的時日，就能在縣城弄了這套小院來住。” 　　薇娘懶得跟他廢話，她雙手握成拳全身緊繃著，宛如一支蓄勢待發的弓箭：“我阿娘阿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