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屁股很疼。” 　　“雖然還閉著眼睛，但眼前特別明亮，但我知道，那不是被太陽曬的。” 　　“我睜開眼睛，正看到一個東西在燃燒。”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我猜你也不知道，那是我的手。” 　　“準確地講，是我的手套在燃燒，但我那時卻是被屁股疼醒的。你能想象嗎？我當時應該已經昏迷了挺久的。” 　　“然後我竟然試圖用著火的手去拍著火的屁股。我就應該被燒死在那，不然也不會在今天跟你嘮叨這些。” 　　“好冷！” 　　“好冷！” 　　“你還有木頭嗎？可以把火燒旺一些。” 　　李耀光蜷縮成一團，頭發濕漉漉的打成了結，像一隻流浪的快要病死的貓。 　　他現在正躺在一塊船板上，藏在寬厚的棉布袍下麵。 　　木板搖搖晃晃的，讓他覺得有些頭暈，昏昏沉沉的，眼睛有些睜不開，這感覺與以前屁股著火時好像。 　　“你他*地繼續說！不要停，好嗎？！”一個沙啞又胖胖的聲音，一個男人與他隔著木板，費力地喊叫著。 　　但這聲音卻轉瞬間，被這無邊的海浪淹沒，沒了影。 　　沒過多久，一大塊木頭從身後扔進了船板，正好砸中了李耀光的腿，但是李耀光並沒有說什麼。 　　現在，就算是一塊鐵疙瘩砸中他，他也會麵無表情，處事不驚。 　　李耀光一寸一寸，緩緩地，從衣袖中抽出手。他的手好似一根鐵，不會彎曲了。 　　他緊閉雙唇，死咬牙關，奮力一推，將木頭推進了旁邊已熄滅且冒著青煙的火堆中。 　　“好吧，那我繼續說。” 　　“我當時快要嚇死了。” 　　“四周全是火，全是煙。” 　　“我的鼻子和嗓子也很疼，就像將火棍從嘴巴插進了我的肺。” 　　“我趴在地上，因為站著實在太嗆人了，把我眼睛熏得睜不開。” 　　“我爬出了屋子，幸好門口沒有著火。他*的，如果門口也著火，該是多好？” 　　“幸運地是，我在地上蹭呀蹭，竟然把屁股上的火給蹭滅了。我從來沒有覺得屁股有那麼舒服。” 　　“……” 　　“我就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 　　木板後立刻又傳來了那胖胖的聲音：“李耀光！你快繼續說！我還要聽！我喜歡聽你講屁股。” 　　“……” 　　“李耀光！”胖胖的聲音也開始有些無力，但還是不停地呼喊：“李耀光，你*的，你快繼續說。” 　　“……” 　　“哈哈！我騙到你了是嗎？”李耀光麵露微笑，隻是這微笑更像是苦笑。如果此時手臂有一麵銅鏡，他可能會被自己的表情給嚇死。 　　他繼續說起來。 　　“我從火中逃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我爹媽。” 　　“你猜他們怎麼樣了？” 　　“但我被煙熏得有些反胃，我嘔吐了好久，吐得嗓子更疼了。” 　　“我他*的才想起來爹媽，我真是個自私的雜碎。” 　　“我爬到北屋門口，我進不去。門口斜斜地推著幾根房梁，它們冒著火，堵住了門口。” 　　“房梁的縫隙裡壓著一個東西。你猜是什麼？” 　　“你肯定又猜不到，那還是一隻手！” 　　“是我爹的手。” 　　“爹媽都被埋在下麵。” 　　“你見過燒死的人嗎？我想你沒見過。” 　　“……” 　　“你還願意聽嗎？”李耀光深深地喘了幾口，好像剛剛說的幾句話已讓他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願意！”他胖胖的聲音很堅定。 　　李耀光扭動了兩下身子，身上有些癢，喊著：“柯鷹，聽起來，你還能挺很久。謝謝你的木頭，我覺得暖和了一些。” 　　“我空著手，將著火的木頭推開，爹媽就蜷縮在我腳下。” 　　“他們渾身都在著火，隻是那火的顏色卻跟木頭的不太一樣。” 　　“抱歉，這不重要。你想聽我爹媽的死狀，對嗎？” 　　柯鷹那胖胖的聲音再次重復了回答：“我想聽，你繼續說，不要停。” 　　“他們渾身都是血紅，衣服燒著後粘在他們身上，黑黑的，看樣子黏糊糊的。” 　　“他們皮膚皺皺巴巴，又好像是被撕碎了一樣，還不停發出嘶啦嘶啦的響聲。” 　　“你烤過肉嗎？和那種聲音一模一樣。” 　　“他們頭發早就燒禿了，隻剩下骨頭，雙眼裡是一片血紅，眼球似乎融化在腦袋裡了。” 　　“真他*的惡心，我都要吐了，你還要繼續聽嗎？我有點累了。”李耀光不想說了，他現在真的有點累，也有點惡心了。 　　“說！說！我願意聽！不過我希望你能再說點別的。”胖胖的聲音有點小了，似乎飄遠了不少。 　　“那我說一說木蘭，你還願意聽嗎？”李耀光詢問。 　　“……”胖胖的聲音此時卻沉默了。 　　“我想你一定願意聽，你和我妻子本就是青梅竹馬，不是嗎？” 　　“你不用尷尬，你的心思我清楚得很。” 　　“就從我把她奪過來之後說起吧。” 　　李耀光說完又頓了頓，好像在給那柯鷹做好準備。 　　“你知道嗎？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柯鷹答話：“廢話。” 　　“我們孩子滿月那天，真應該叫你來瞧瞧的。” 　　“她常常跟我提起你，說你們小時候的事兒，但我總是堵上耳朵。這時，她總是說我小心眼。” 　　“放心，你不要覺得我在嫉妒你，我隻是一想到小時候，就會想起爹媽是怎麼被我害死的。” 　　“她總是跟我吵架，我總是讓著她，街坊四鄰都知道。” 　　“但我現在真的後悔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柯鷹似乎對李耀光妻子的話題更加關心。 　　李耀光繼續道：“我後悔娶了她，我覺得她跟你更配，你們是青梅竹馬。” 　　“我應該聽她的話，一直呆在家裡該有多好。” 　　“可是我……又覺得，我應該……離開家，因為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我的爹媽，我每天都會再殺死他們一次。” 　　“……”柯鷹沉默。 　　李耀光說話開始有些磕磕巴巴的，哆哆嗦嗦的：“柯鷹，你在聽嗎？” 　　“在！我建議你說說木蘭的事兒，不要再說你爹媽了。” 　　李耀光繼續道：“如果你沒有登上這艘船該多好，我妻子便可以托付給你了。” 　　“……”柯鷹繼續沉默。 　　李耀光挪動了下身子，渾身都特別癢，特別熱，他摘下了帽子，還想再推開棉布袍子，他開始抱怨：“你給的木頭是什麼？為什麼這麼燙？難怪你總說你不冷。” 　　“李耀光！你很熱？我看你船板上已經沒有火光了。”柯鷹的聲音急切起來，但聲音離得更遠了些。 　　李耀光將棉布袍子推到了一邊，但還是覺得燙，他繼續脫，邊脫邊叫道：“放屁！明明著火了，我眼前全都是火，我好熱。柯鷹！你是不是要害死我，我都答應將木蘭托付給你了。” 　　李耀光的動作變得很快，找書苑wｗw.ｚhaoshuyuan.ｃｏm 至少比漂泊在海上這兩天的動作都要快。 　　李耀光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好像是柯鷹正劃著水向自己這邊來。 　　“李耀光！馬上就天亮了，你再堅持一下！”柯鷹喊叫著，但聲音好像並沒有變近。 　　李耀光已經將所有衣服脫掉了，隻留下一件龍鱗甲，這是一位陌生的老道長用法術穿在他身上的。如果不是因為相信這個老道士，他也不會冒險遠航，尋找所謂的神仙了。 　　他四仰八叉，平躺在船板上，看向天邊。 　　海平麵上的天空開始泛起淡淡的紅色，日出的景色總是讓人心曠神怡。 　　金色的光芒歡快地在波浪中跳躍，它們播撒在李耀光身上，讓他舒服得很。 　　慢慢地，世界變得昏暗，太陽也消失不見——李耀光閉上了眼睛，他好疲憊。 　　“李耀光！木蘭和孩子還等著你回去，你不能睡！”胖胖的聲音也模糊起來了。 　　“我對不起她們，沒有我，她們會活得更好。”李耀光說著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話。 　　忽然間，他翻身掉入了海中，他感覺身體變得格外輕鬆。 　　他的嘴巴和鼻孔都開始不停地冒氣泡，但他並沒有感到難受和憋悶。 　　在漆黑的海中，他帶著一副苦笑，好像看到了什麼。 　　那是冰山嗎？那是老道士告訴自己的仙島嗎？ 　　他胸部的龍鱗甲開始發出淡淡的青光。 　　他好像聽到了海洋在顫抖，好像聽到了什麼在呼喚。 　　但那些都不要緊，李耀光累壞了，他終於不會再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