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件小事,觀箬沒講太多。 在她看來自家弟弟有才華、長得還帥氣,別說是留遺產,就是留未婚夫也正常! 叢林中信號不好,衛星電話刺啦刺啦亂響。 她用最後一丁點時間叮囑弟弟按時吃藥,記得去心理診所報道,然後又罵了遍大過年不回家的無良父母。 觀南原本被遺產真相震得恍恍惚惚,聽到這話又無語凝噎。 “姐,爸媽知道會揍你的。” “……”觀箬開始裝傻,“我說了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 觀南樂不可支。 他家是民主家庭,尊重每位家庭成員的想法。 如果有相反意見,那就要看是“竹筍炒肉”比較好吃,還是某人的屁股比較結實。 如果這是一部起點小說,那他一定是不合格的主角。 沒有悲慘的身世,也沒有父母祭天,相反由於精神問題,父母從小就很寵溺他。 甚至為了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放棄自身事業,陪著他進行各種治療。 所以,在網暴牽扯到父母的時候,觀南才會那麼著急。 有本事沖著他來,跑去搞他父母算怎麼回事?! 掛掉電話,確認下時間,觀南抱著花花回家。 老管家正在指揮女傭們做節日裝飾。 典雅的法式別墅被紅色窗花、紅色燈籠,還有紅色“福”字占據。 紅色的海洋,徐徐展開。 觀南看得眼珠子生疼,覺得自家快成春節期間的商場。 不,比那還要誇張,是華夏春節期間的外國商場。 紅火,但紅火得不對頭。 看眼老管家,他興奮得滿麵紅光,觀南沒掃興地阻止。 對節日許有儀式感,是熱愛生活的體現。 他抱著花花,進入別墅一樓,走到“姑婆”身前,主動對那顆巨大的鴿血紅寶石問好。 “姑婆,春節快樂,以後也請多多關照。” 碩大的寶石在鐳射燈的照耀下熠熠閃光。 大年夜,觀南跟老管家一起度過,享受了對方包的“巧克力味”餃子,同時還一起觀看央視春晚。 那一夜,他不知道是巧克力餃子更難吃,還是央視春晚更難看。 反正大年初一,觀南借口探望導師,溜得飛快。 李如一被他從被窩挖出,在趕去導師家的路上,忍無可忍地吐槽。 “大哥,我看了一夜影片粗剪,為了提建議半宿沒睡,饒我一條小命吧。”這話說到一半又改口,“不過你這剪片速度也是一絕,這麼快就搞定前半部分的粗剪。” 後期的正常製作周期在20天左右,文藝片普遍會更長,導演會為了想夾帶私貨的鏡頭來回調整。 對影片控製欲極強的導演,會讓剪輯師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直到剪輯師撂挑子不乾,才勉勉強強地定下成品。 有些剪輯師更要在如山堆般的鏡頭中尋找可用鏡頭。 此處,特別點名某個帶著墨鏡的王姓導演。 然而,觀南卻能在沒有完整素材的基礎上,在9天之內粗剪出一份得用的影片,又一次刷新李如一對他能力的預估。 “隻是這粗剪版本太壓抑,我看完做了一晚上噩夢,你要不要稍微修改一下?我怕回頭觀眾看完會罵你。” 這份粗剪是觀南刪改後的版本。 他去掉原片前半部分的冗長鏡頭,沉悶感比之原片少,劇情節奏更加流暢。 觀南站在專業角度想到一切問題,但他沒有想到另外一點。 去掉非必要鏡頭會加深情節的壓抑感,連一口喘氣、緩解壓抑的機會都不給觀眾留,讓他們眼睜睜看著主角被虛假的謊言毀掉。 這種觀影體驗非常酸爽。 至少導師看完,一連吞了三粒速效救心丸。 “……我要再加上點鏡頭嗎?”觀南麻爪。 別人改劇情那是越改越好,他改劇情是越改越刺激。 “用不著。”心臟舒服些,導師立刻阻止弟子自毀城墻,“能達到這種效果是你拍得好,既然要諷刺,那就必須刻骨。不痛不癢地搞個包餃子結局,那才叫笑話!” 有了導師這句點評,觀南放下心。 “好,那我回去拍攝最後一幕,爭取盡快成片,送到魔都電影節的組委會。” 聽到弟子最後一句話,導師麵皮驟然僵硬,斑駁的鬢角更加雪白。 他極力斟酌言語,嘗試溫和地說出那噩耗,可不管怎麼斟酌,始終不得其法。 最後,他把心一橫,“觀南,這電影節不上也罷!” “?” “姓畢的那畜生,前兩天受邀參加魔都電影節的選片會議。在會上,他提出了個建議,整肅電影節的選片規則,盡量選擇具有正麵話題的影片,不要觸碰大眾雷點,避免輿論發酵。” “大眾雷點?” “褻童、人性醜惡、集體排擠……一切無法帶來美好觀感的劇情。”說出這些可笑要求,導師聲音異常乾澀,“他們是想搞合家歡電影,正麵的、歌頌的、包餃子似的電影。” 觀南第一反應不是驚愕,而是不可思議。 他指著自己,哭笑不得:“畢院長是在針對我,還是在針對所有從業人員?” 如果是針對他,觀南生氣但覺得能理解;如果是針對所有從業人員,那這可太離譜了! 現在,這天底下任何創造者都逃不開“大家包餃子”,這套傳統意義上的正向概念嗎? 帶著鐐銬跳舞不足以滿足這群人的控製欲。 他們是在要求電影成為另一種形式的“春節聯歡晚會”。 高高在上,不染任何塵埃。 好笑,太好笑了。 這事離譜,但不妨礙建議被采納。 導師嘆氣。 弟子拍的影片很好,但礙於題材緣故,絕不可能被納入得獎名單。 別說是得獎,就連入圍都很困難。 他是老電影人,一路見證電影從反應社會問題,到一味歌頌社會美好,再到現在連一點異樣的聲響都不允許發出。 有東西從眼眶中掉落,啪嗒砸在遍布老年斑的手背,一如那顆碎裂的心臟。 “導師,別哭,沒關係的。”觀南急忙送上紙巾,“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去不了魔都電影節,那我就去——就去——” 靈光一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脫口而出:“戛納電影節!” 對,卻戛納! 《狩獵》本就是戛納的獲獎影片,是他為了私心,才放到國內電影節參獎。 現在隻是回歸正途,不值得導師為此哭泣。 老人家年歲已高,血壓跟心臟都受不了大喜大悲。 不能為了無恥之徒的不要臉行徑倒下! 觀南咂摸:“政策收緊成這樣,成片還能過終審嗎?” 初審出於老師的關係過了,這終審可沒那麼簡單。 審核——包龍圖的三把鍘刀。 垂在他們這些電影人脖頸。 一個不小心就能讓他們魂飛魄散。 導師也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操作激出真火,“交給我,這片一定要去戛納!” “……” 觀南猶豫。 畢院長有意為難,這件事情在業內不算秘密。 大多數公司答應,隻因為他是個無名小卒。 事實上,他們也不算是答應。 他們隻是漠視,將他不當做圈內之人。 這比任何亮明敵我的抵觸都要命。 這說明,人家壓根沒把你放在心上,以你的資格還不配當他們的敵人。 有句話說得好,能坐在一個桌子上,不代表是同一層次的人。 能夠拍電影,不代表你被圈子接受。 觀南不在意圈子,他自己就能成為圈子,砸錢也能把那群“小可愛”砸死。 他隻是擔心導師。 歲數那麼大,再被畢院長抓住把柄整一頓,老人家萬一出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