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鬼子來了(上)(1 / 1)

雪萊聽見那句話後,不免得捂嘴笑了聲。   馬大三起初問得清楚,他才是該為此事負責之人,但為讓村民能全心全意地幫助,他說了謊。   此時,兩個東瀛人的問題就不再是他的問題,而是整個村共同麵臨的問題。   他成功淡化了自己的責任。   這套人物塑造很經典,沒有堅持偉光正,道出人性最後那點不為人所知的晦澀。   “我喜歡這類人物,”他呢喃,“這主角不討喜大眾喜歡,但絕對討委員會們的喜歡。”   “我倒是喜歡那位瘋、瘋七爺。”墨菲回想下這繞口的名字,低聲同他交談,“那句話很有力量,與出場所有人物的態度都截然不同。”   他還注意到了個細節——在瘋七爺怒罵魚兒時,魚兒擔心瘋七爺控製不住情緒,特意把掛在房梁的散彈槍拿遠。   這把散彈槍會派上用場?會被導演巧妙地用在什麼地方?   耳邊響著兩人的對話,尾崎龍也沒有插嘴,繼續觀看。   既然殺不得,就隻能把人留下,年三十那晚安然無恙送回,也就萬事大吉。   五舅老爺特意交代村民二脖子,切勿把事情告訴他那嘴鬆的母親八嬸子。   “她那嘴,不嚴實。”   “我把這事爛肚子裡,中不?”   審訊兩人也由五舅老爺帶頭處理,經過盤問,兩人分別是日本軍官花屋小三郎跟翻譯官董漢臣。   董漢臣由從文華扮演,這位戛納影帝前腳還是蒙受不白之冤的幼兒園老師,現在就變成二鬼子。   董漢臣極為惶恐,花屋小三郎卻憤憤不平。五舅老爺追問花屋罪行。   “殺過華國男人沒?強奸過中國女人沒?”   “當然,我來中國就是要這樣。”花屋憤怒回應。   董漢臣看著他,轉頭翻譯道:“他說他剛來中國,沒見過中國女人,沒殺過中國男人,他是個做飯的。”   ……   “這處理方式很有意思,”墨菲笑了笑。   底下的字幕給了翻譯,他們能看懂東瀛軍官的話,同時也能看懂翻譯的傳話。   村民們隔著層白布審問,裡麵的人隻能看到隱約的身形。   從攝影視覺上看,有種薄紗拂過雕塑的輕盈感,但以俘虜的角度看,又有被巨大陰影籠罩的不安感。   為了不讓花屋的激動情緒惹惱村民,董漢臣把日軍的叫囂之詞全部變成了求情致歉。   除了兩人的身份背景外,馬大三更加關心那個把他們送來的“我”究竟是何方神聖。   “聽著,你們跟我說說,‘我’是誰啊?”   “您?這您可把我難住了。我哪兒知道您老是誰啊。”   “不是我,是抓住你們的‘我’。你就說吧,是誰把你抓來的吧。”   “我要知道是誰,我就不能讓他們抓住了。”   審訊本為“我”所要求,五舅老爺幾人本想點到為止,起身時卻被董漢臣誤以為死期來臨。   “先別動手!我還有好多事情要交代!”董漢臣喊道。   “殺了我吧,我不怕死。”花屋小三郎用東瀛話喊。   “隻有一支小隊,五挺機槍!”董漢臣繼續。   “你可以殺死我,但不能侮辱我們。”花屋小三郎憤憤不平。   “九臺電話,兩個話匣子。”   “我決不投降,絕不背叛祖國。”   “糧庫一個,彈藥庫一個。”   “我們會勝利的,天皇萬歲!”   “還有十四匹洋馬。”   “快開槍吧!”   “交代完畢。”   ……   一段有點類似貫口的對話講完,墨菲和雪萊都看得很開心,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尾琦龍也卻沉下眉頭,他曾拍過那個年代的電影,對當時軍隊的情況相對清楚。   一支小隊,孱弱的後備資源,駐紮在掛甲臺的日軍已經日薄西山,實力大減,再配合上1945年的時間點……   這或許會成為導演敘述的重要一環。   村民並不在乎他們交代的內容,隻把審訊當做任務交差。   此後兩人被關在地窖,一旦日軍經過村子,兩人就大聲呼救。   但馬大三發現,因為軍隊奏樂跟軍艦轟鳴,無論多大聲音都會被無情掩蓋。   馬大三也就任由花屋求救,但到了董漢臣嘴裡,就成了馬大三鼓舞花屋堅持不懈的激勵,可花屋滿腦子隻有寧死不屈這一個想法,為此不惜撞柱明誌。   但一次撞不死,遭殃的也就成了花屋自己,為了不讓倆人自殺,馬大三把全家的棉被全用在兩人身上,裹得滿臉通紅,寒冬亦如三伏。   還苦了馬大三跟魚兒得跟著挨凍。   花屋寧死不屈,依舊對馬大三叫囂不止。   “你這是侮辱天皇的戰士,我要殺了你——”   “說啥呢他。”   “他要吃白麵。”   “白麵?我上哪偷白麵去,有白麵我還想吃呢。”   董漢臣教唆花屋以沒有白麵為由絕食。他想若是如此,馬大三擔心兩人餓死,或許會放兩人走。   “啥?白麵?”   “你看你八嬸子像白麵不?”   “你吃我得了。”   “那咋吃啊。”   “這年頭在家裡頭私藏白麵,那不是死罪嗎?你不是要你八嬸子的命嗎伱。”   八嬸子提及了私藏白麵犯法,與先前馬大三所說的“偷”白麵都表達了此時一口白麵的奢侈。   抗戰時期,在占據區內,由於東瀛軍發動戰爭消耗物資嚴重,物資補給也就越來越困難。   於是,他們對占領區的物資進行管控,實行配給製度。白麵這種“奢侈”的物資,自然落不到百姓的頭上。   馬大三借白麵不成,反倒遭了八嬸子一通訓斥。   “你炕上藏著魚兒,地窖藏著鬼子,你看你多大能耐呀,還正經的呢。”   既然八嬸子知道了實情,馬大三乾脆賣慘撒歡,即使八嬸子三番五次的強調沒有白麵。曉之以情既然無用,也隻能動之以理。馬大三開出借一還二條件,八嬸子不從,隨後價碼不斷攀升,八嬸子堅持原則,直到攀升到了借一還八,兩人才成交。   恰逢大年三十,馬大三把借來的白麵包上頓餃子,準備給花屋送去。   熬過今晚,萬事大吉,等送走了兩人,馬大三便張羅著給魚兒辦上一場婚禮。即便娶寡婦會被人戳脊梁骨。   此刻地窖內,花屋要董漢臣教他幾句中文臟話,以試圖激怒馬大三。   “華國人總會對憎恨的人罵他們的祖宗。混蛋,快教我!”花屋用東瀛話說。   董漢臣愣了下,還是答應下來。   ……   這刻,經過不久前的“貫口”洗禮,三人對董漢臣的臭德行有了基本概念,對他會教花屋學什麼話產生濃厚的興趣。   《鬼子來了》的名場麵不多,或許是礙於傳播原因,它沒有像《讓子彈飛》般,處處都是梗,單拎出個梗,都能“名傳千古”。   但以下的名場麵絕對讓看過的人永生難忘。   當地窖的木門“吱嘎吱嘎”的被推開,花屋那張猙獰的臉暴露在鏡頭下。   “大哥大嫂過年好!你是我的爺,我是你的兒!”   雪萊沒有忍住,瞬間笑出聲。   字幕將這話如實翻譯出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放在西方語境下,這句話也相當可笑,配合著花屋猙獰麵孔,好笑程度加倍。   被他笑聲帶走,墨菲也跟著笑了幾聲。   唯有尾崎龍也驟然握緊拳頭。盡管隻是虛擬電影,他也很難忍受自家的軍人受到如此戲弄。   畫麵還在繼續。   “大哥大嫂過年好,你是我的爺,我是你的兒。”花屋又一次挑釁。   “這東瀛人說好話咋還沒有好臉呢?”魚兒不解。   董漢臣解釋:“東瀛人生氣跟客氣都是一個模樣。要不咋叫鬼子呢。”   “大哥大嫂過年好,你是我的爺,我是你的兒!”花屋持續挑釁。   “中了中了,別說了啊。話倒是聽明白了,輩分都岔了,我要是你的爺,你就是我的孫兒,你咋也不能是我的兒呀,明白不。”   又是一波笑聲,尾崎龍也怒目而瞪,“請尊重一下,這裡是放映室。”   兩人心領神會,尊重大和民族那微薄但高傲的自尊心,收斂住笑容。   馬大三告訴董漢臣,今晚她倆就將上路。原本上路的意思為被“我”帶走,但董漢臣卻誤將“上路”錯意為“死亡”。   花屋被董漢臣誤導,臨死前,花屋也沒有了雄心壯誌,慟哭不已。   瞧著曾經高傲的花屋如今這幅模樣,一夥人不由得心生憐憫,馬大三主動提出要為花屋整點酒。   找瘋七爺借酒跟找八嬸子借麵產生呼應,但不同的是,借白麵的因為“花屋的要求”,而借酒則是馬大三的自發性行為。   對於花屋的態度,村民已經產生了心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