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軌再次被拉到審訊室,一個他沒見過的、身材粗短的男人把一部手機“砰”地拍到他麵前的桌子上,惡狠狠地問道:“仔細看看,是不是你提到過的那把蝴蝶刀?” 莫軌一點也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因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蝴蝶刀”三個字吸引了。他順著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屏幕裡趙流心心臟部位的刀柄。 莫軌微微睜大了眼睛,此時他內心的震驚絕不下於他第一次見到這把刀時,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絲對死者有些不敬的興奮與狂喜。因為他幾乎是一眼便認出了,這就是他見過的那把刀,刀柄上甚至還黏著一層他貼上去的保鮮膜! 為了確保不是自己眼花,莫軌強行平復了下激動的心緒,非常認真地觀察了照片中的刀柄十數秒,然後抬起頭將自己的答案告訴了眼前的男人。 “保鮮膜?”李南疑惑地拿回手機,盯著畫麵左右調整光線看了好一會,“哪有什麼保鮮膜?” “可能是角度問題,”莫軌站起身,從李南手中接過手機,調整了一下角度,然後指著刀柄,“這樣是不是就能看到了?” 李南皺眉對著屏幕瞪了好一會,猛地用右拳一砸桌子,怒不可遏地沖著莫軌吼叫:“你是不是在耍我?老實交代,你同夥的信息!襲警的人我們一定會抓到,你再不交代就晚了!” 莫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了一跳,但很快平靜下來,真誠地對李南道:“警官,我真的已經把所有的信息都告訴你們了,我很遺憾你同事的遭遇,但這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但這顯然不能說服李南,他的咆哮繼續回蕩在審訊室中。單向玻璃外,顧玖揉了揉兩側太陽穴,向身側正在盯著手機的餘秋原問道:“你看到刀柄上有保鮮膜了嗎?” 餘秋原苦笑著搖搖頭:“這整個案件越來越詭異了。” 顧玖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覺得莫軌沒有撒謊?” “我實在想不到他撒這兩個謊的意義,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除非他就是心理變態,喜歡看我們被他戲弄的樣子。但掐死和刀殺,刀柄上有沒有保鮮膜這樣的事情也太過明顯。所以我覺得,要麼就是他精神出了問題,要麼就是……” 餘秋原沒有說下去,但顧玖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作為警察,他們不可能往怪力亂神那方麵分析,而這也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疇。 就在他們討論時,審訊室的門打開了。李南剛一邁出審訊室,臉上的憤怒就全然消失。他隻是頭疼地拍了拍腦袋,對顧玖和餘秋原道:“你們說,這小子會不會是創傷性應激綜合癥?他殺了他女朋友,然後在大腦中編織出了一套記憶……” 顧玖和餘秋原相視一笑,看來連李南都不再認為莫軌在說謊了。 “認真的嗎?”餘秋原道,“他的大腦覺得掐死女友太過難以接受,於是改成了用刀殺死?然後這把刀還出現在了另一個貌似毫不相乾的犯罪現場?” 李南泄氣地垂下手來:“說著玩的。” 顧玖拍拍他的肩:“還是去看看現場吧。” 李南點點頭,三人一起朝大樓電梯走去。正當他們走到一半時,顧玖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顧玖拿起一看,對方是正在負責趙流心案現場封鎖的警員之一,她的內心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把手機放到耳邊:“我是顧玖。” “顧隊,”警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惶急,“那把刀,就是案發現場發現的兇器……不見了。” 顧玖猛地停住腳步。 …… 趙流心案現場,顧玖站在趙流心家的客廳裡,沙發上坐著麵色憔悴的趙流心新婚妻子——就是她發現丈夫淒慘地死在床上並報了警。餘秋原正坐在她旁邊低聲安慰。顧玖深吸口氣,走進趙流心那個有些狹小的臥室,看到年輕的警員安詳躺在自己的床上,如果不是胸前的血淋淋的一片,他的神情就好似在安睡一般。 幾個小時前還活生生地在自己麵前的後輩,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即便對於顧玖來說,這一幕也需要一些時間消化。但案情的復雜程度不會給她太多的哀悼時間,她看向趙流心的心口,就在那裡,和手機中照片相吻合的位置,本應有一個黑色的刀柄,此時卻空空如也。 外麵隱約傳來李南的嗬斥:“你們怎麼回事?好好的一把刀怎麼會就不見了?” 隨後是現場警員有些委屈的聲音:“李隊,我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太離奇了,我們隻是出來拉封鎖線的功夫,回頭兇器就不見了,我們啥動靜都沒聽見。” 而另一邊,餘秋原邊安慰趙流心的妻子邊詢問她當時的情況,趙流心妻子帶著一絲抽噎的聲音傳了過來:“今早我正在做飯,就聽到他開門,我過去看他很累的樣子,知道他熬了夜,就讓他快去睡覺,我燉一碗雞湯給他補補……但我燉好給他拿過去的時候他還沒睡,我看他在電腦上逛網店,具體的我沒看清,就瞟了一眼,好像在找什麼刀……我催他趕快去休息,監督他上了床,我就出來不打擾他。午飯做好後我想去問問他要不要起來吃,誰知道……” 趙流心的妻子有些說不下去了,餘秋原連忙繼續安慰她。 趙流心遇害前搜尋過那把蝴蝶刀?顧玖按住自己兩側太陽穴思考著。莫軌說他在網上看到過一把蝴蝶刀,之後在他的記憶中肖織被那把蝴蝶刀殺死,但現場那把刀卻不見蹤影。趙流心很可能在網上查找過莫軌提到過的那把刀,然後他便被一把與莫軌描述的很相似的蝴蝶刀殺死,這把刀同樣在警方的眼皮下消失…… 但也有不同。在肖織身上沒有發現刀傷,她很明顯地死於窒息,她脖子上的淤青和其上提取到的與莫軌完全匹配的指紋都說明莫軌掐死了她。而趙流心案中的兇器雖然同樣消失,但他確鑿無疑地死於胸前的刀傷。 兩起案件都很詭異。莫軌的案件看似事實清晰,證據確鑿,但他卻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撒了兩個不符常理的謊,而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他所描述的蝴蝶刀和趙流心案中出現的那把又驚人地相似。如果這還能用巧合來解釋的話,趙流心案本身便足夠費解。蝴蝶刀並不擅於穿刺,兇手是怎麼做到在趙流心妻子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用蝴蝶刀對一名刑警一擊斃命,而趙流心毫無反應的?又是如何在警方的封鎖區內悄無聲息地盜走兇器的? 顧玖強忍著不去想那個可怕的猜測,這會打破她從前所有的認知和辦案邏輯。但無論這兩起案件是否有她不知曉的力量乾預,她都感到,這一切的關鍵就在莫軌身上。 …… 回到自己羈押室的莫軌再次看向自己右手拇指指腹,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他剛剛足足清洗了手指十分鐘,原本的印章留下的紅印都已經褪去,但無論他怎麼用力揉搓,那個奇怪的圖像依然清晰存在著,就好像紋身一般刻印在他的手指上。莫軌甚至懷疑,哪怕是把手指磨掉一層皮,它都不會消失。 但莫軌依然想繼續嘗試。他用力敲了敲房門,把恰好路過的橘貓嚇得一溜煙跑不見了。他朝外喊道:“你好!警官,我不小心割傷了自己,可以幫我拿點酒精嗎?” “好的。”走廊中傳來警員的聲音。 不一會兒,一名身著警服的男子便走了過來。他用右手拿鑰匙打開房門,將鑰匙串放回腰間,然後將右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掏出醫用噴霧酒精,微笑著遞給莫軌。 莫軌道了聲謝,卻發現麵前的警員沒有要離去的意思,他一直微笑著站在莫軌身前。莫軌突然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後,而他的麵容從未見過。 莫軌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問道:“警官,你還有什麼事嗎?之前在這邊看守的劉警官呢?” 麵前的男人微笑著壓前一步:“我們換班了。” 莫軌再次往後退,但羈押室就那麼點空間,他已經貼到了墻上。 莫軌掃了一眼男人警服胸前:“可是警官……你的警號好像和劉警官一樣。” 在“樣”字出口的瞬間,莫軌舉起手中的酒精瓶朝男人的眼睛噴去。男人下意識地用右手擋在眼前,但仍有一部分噴霧進入他的眼睛。他左手仍背在身後,右手揉著眼睛,艱難地將有些發紅的雙眼睜開一條縫,後跨一大步將門口堵住。詭異的是,他的嘴角仍掛著微笑,這個笑容就像是被畫在他臉上一般。 莫軌見男人堵住了出口,一狠心,往前沖了兩步,一腳正踢在男人腹部。這一腳力道出乎莫軌意料,竟一下把男人踹得倒飛了出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砰”地一下撞在走廊的墻上。莫軌愣了一下,但隨即反應過來忙朝門外沖去。 但就在此時,肚子挨了沉重一腳的男人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站了起來。按理來講這一腳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蜷縮在地半天無法動彈。男人此時已經睜開還有些發紅的雙眼,微笑著踏前一步,正迎上往外沖的莫軌,右手探前一把捏住莫軌的脖子,像提小雞一般單手把莫軌提了起來。 莫軌感到男人的右手鐵箍一般緊緊鎖著自己的咽喉,他拚盡全力地掙紮,四肢狂亂地攻擊著麵前的男人。胡亂的掙紮之中,他無意識的一腳踢在旁邊的門上,竟把羈押室的鐵門踹出一個小小的凹陷。但同樣的一腳踢在男人身上男人卻毫無反應。 男人微笑著看著莫軌的垂死掙紮。 他的左手終於從背後抽出,莫軌有些冒出金星的雙眼轉向他的左手,在看清他手中事物之時,莫軌隻覺一陣寒氣直沖腦門。 一把黑色蝴蝶刀。 莫軌掙紮更甚,他一拳打在男人的鼻梁上,男人的鼻子歪在一邊,鮮血直流,好像徹底被打斷了。但男人全無反應,像一臺機器一般,死死地箍住莫軌的脖頸,左手握著蝴蝶刀往後稍微縮了縮,做出準備穿刺的動作。 莫軌停止了掙紮。他知道自己現在做什麼都沒用了,他盯著那把蝴蝶刀,等待著最終時刻的來臨。男人皺了皺眉,似乎在奇怪,為何沒在莫軌眼裡看到一丁點恐懼,為何在死亡麵前這個年輕人卻輕而易舉地放棄了求生本能。 左手一伸,蝴蝶刀刺入了莫軌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