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軌慢慢地睜開眼睛,柔和的燈光映入他的瞳孔。 他的頭頂是一個巨大的,造型誇張的復古式吊燈,垂下的每一個燈罩內都散發著並不刺眼的、橘黃的光芒。 身體上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隻是頭痛欲裂,讓莫軌有些想繼續睡下去。 他怔怔地盯著頭頂的吊燈,有些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 “阿織……阿織,你在嗎?”莫軌無意識地喃喃。 “阿織是你女朋友,還是姐姐或妹妹?”一個輕靈的女聲在詢問。 這是……誰? 莫軌強撐著緩緩坐起身來。他第一時間沒有看到聲音的主人,隻是看清了屋內的裝飾。 他麵前是一麵巨大的壁掛式電視,電視下方有一個熊熊燃燒的假壁爐。他身下坐著的是一片有著繁復花紋,主體深棕的巨大地毯,左手大概五米遠有兩麵暗紅的窗簾擋住了背後的風景,右手靠近他的地方一把維多利亞風格的躺椅正在微微晃動。整個房間都用暖色的壁紙包裹起來,空著的地方散落著一些玩具、娃娃、織球等小玩意,讓身處其中的人感到十分舒心,並具有生活氣息。 莫軌有些茫然的眼神掃過屋子第二圈時才發現整個人縮在躺椅裡的少女,她身穿粉色的睡衣,懷中抱著一隻肥嘟嘟的橘貓,它正在少女有經驗的撫摸下舒服地發出“呼嚕”聲。這一人一貓和房間實在太過融洽,以至於還有些迷糊的莫軌沒有第一時間看見她們。 莫軌清醒了一點,但這讓他更懵了。 這是哪裡?這個女孩是誰? 莫軌閉上眼,使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覺得可能是出現了幻覺。 少女並不著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莫軌再次睜開眼,看到毫無變化的場景。 不是幻覺? “清醒一點了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她的問題…… “阿織,阿織是我的……” 這個名字像一個開關,莫軌心臟一陣抽緊,紛繁雜亂的記憶碎片湧入腦海。 血,肖織無力垂下的手,蝴蝶刀,插進肖織心臟的蝴蝶刀,插進自己心臟的蝴蝶刀…… 莫軌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冷汗簌簌而下。 少女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大概半分鐘,莫軌終於緩過氣來。他看向自己右手捂住的胸口,隻見那裡完好無損,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隻有破了一道口子的囚服訴說著,他曾被一刀紮入心口。 “想起來了?” 抬起頭,莫軌看到少女碧藍的雙眼,像兩麵晴空下的靜湖。 莫軌緩緩點頭:“抱歉,剛才失禮了。你是?” 少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笑道:“你比我預料的要恢復得快很多。大多數第一次‘死’過的人醒來後都要起碼半個小時才想得起自己是誰。” 死過?這是什麼意思?自己現在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這裡是哪裡?那個想殺自己的男人是誰?那把蝴蝶刀又是什麼東西?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莫軌心中有無數疑問,但他一時不知從何講起。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想問的,”少女向後一靠,“但每個剛剛‘活’過來的人,第一件應該做的事情是去睡覺。相信我,等你醒過來我都會為你解答的。” 莫軌看著她,不知為何,這個女孩讓他生不起一絲懷疑和防備的念頭。 他點點頭。 少女伸出手,微笑道:“我叫夏洛蒂,這是凱特。” “喵。”凱特懶洋洋地說。 莫軌伸手和她握了握。 夏洛蒂一指電視旁邊的過道:“右手第二間,睡衣給你準備好了。” “謝謝。”莫軌站起身,走向夏洛蒂所指的方向。 等莫軌關上臥室門後,夏洛蒂呼出一口氣,兩腳一蹬把兩隻貓耳拖鞋甩出去,盤坐在靠椅中,舒服地長嘆一聲。 她戳戳凱特的頭:“還算是個有禮貌的家夥,讓他睡你的床還算能接受吧?” 橘貓不滿地甩了甩尾巴。 …… 走進夏洛蒂為他準備的房間,莫軌愣了一下。 本以為會有一張床擺在這裡,但卻隻見一個足足兩米長、一米來寬的‘軟墊’擺在地上。加上軟墊盡頭的貓頭型靠墊和其上一些散落的橘黃色毛發,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這應該是一個貓窩。 貓窩上放著的一套棕色睡衣讓莫軌知道,自己沒來錯地方。 生活越來越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莫軌換上睡衣,躺在“床”上,苦笑著想道。 但確實挺軟的。 莫軌閉上眼,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一幕幕畫麵。 那是羈押室門口的男人,穿著警服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他的腳步回響在空蕩的走廊中,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像一聲聲悶雷滾動,雷雲逐漸壓向自己…… 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手中翩翩舞動著黑色的蝴蝶刀。 畫麵一轉,那是肖織靠在自己肩頭,她的血在自己身上沸騰。 阿織,我一定找出真正的兇手。 不是我殺的你,太好了…… 肖織突然轉過頭來,她慘白的臉對著莫軌,無神的雙眼冷漠地凝視著他。 “真的嗎?” 莫軌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 等心跳平穩,莫軌卻久久地坐在原地,沉默不語。 他不害怕死亡,也不害怕死去的肖織。隻是,那句詰問卻回響在他耳畔。 “真的嗎?” 那把刀為什麼沒能殺死自己?自己為什麼能死而復生?為什麼警方說阿織是被掐死而非刀殺? 事情真的是自己看到的那樣嗎? 良久,莫軌輕輕地說:“阿織,不管怎樣,我一定找出真相。” 他起身推開門,洗漱過後來到客廳。 暗紅的窗簾已經拉開,清晨的陽光灑落滿地金輝,那隻被稱作“凱特”的橘貓正在落地窗邊曬著太陽。窗外有一座小陽臺,但空蕩蕩的,看起來夏洛蒂並沒有利用上這點空間。從窗內可以看到對麵矗立的大樓,遙遠的地麵車流駛過的雜音則幾乎不可聞。 夏洛蒂仍穿著那身粉色睡衣,坐在電視對麵的沙發裡,精神奕奕地向莫軌打了個招呼:“早啊。” “早。”莫軌回道。 夏洛蒂往旁邊挪了挪,示意莫軌坐下。 莫軌離夏洛蒂隔著一些距離坐下後,不等他開口,夏洛蒂便遞過一盤麵包。 莫軌道了聲謝,接過盤子。 看著莫軌將自己烤的麵包放到嘴裡,夏洛蒂滿意地笑道:“你的右手拇指有一個奇怪的圖案吧?” 莫軌點點頭,抬起手來。 那個石碑與裂縫組成的圖案淡化了許多,隻比皮膚略深一些的顏色顯示著它的存在。 “我們叫它‘記錄之碑’,”夏洛蒂指著那個圖案,“用來記錄‘人格體’。” “人格體?” “一種奇特的生物,外形可能是沒有生命的物體,但卻具有活著的特性,”夏洛蒂靠在沙發上,緩緩道,“沒人知道它們是從哪裡來的,但它們不應是我們這個世界的造物。當一個人格體出現時,它便會扭曲現實世界的法則,汙染它和現實連接的介質,賦予其“人格”性質,並和某些人類產生共鳴,放大甚至極化他們某方麵的人格,從而異化他們,讓他們做出許多危害現實的事來。” “想殺死我的那個男人……” “他是個異變體,就是被異化了的人類。 “他們往往會獲得超人的力量,還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並且很難被殺死。” 超人的力量,很難被殺死…… 莫軌看向自己的心口。 “你不是,”夏洛蒂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你要更‘高級’一些。” “有些人類和人格體的共鳴非常強烈,強烈到他一個人就可以容納人格體全部的異化傾向。人格體會傾向於和這樣的人進行融合,而他們一旦融合之後,這個人格體就會相對穩定安全。” “這樣的人,我們稱為:收容者。” “你的意思是,我是個收容者?”莫軌忍不住打斷她。 “還不算,你還沒有找到能被你收容的人格體。但你有這個能力。你手上的那個圖案,就是我們標記有收容能力的人的辦法。” “你剛剛一直在說‘我們’,你們是一個組織嗎?收容者的組織?” “這個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這些人格體,不能被殺死嗎?” 夏洛蒂臉色嚴肅了一些:“你要永遠記住,人格體隻能被收容,無法被消滅。” “人格體的力量來源我們無從得知,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謎。異變體之所以難以殺死,就是因為人格體異化了他們的本質,讓他們成為了‘半人格化’生物。” “而人格本身,是無法被殺死的。” 人格本身,是無法被殺死的……莫軌咀嚼著這句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個男人呢,想殺死我的那個異變體?” “凱特乾掉了。”夏洛蒂有些揶揄地看向凱特,當時凱特可是以為那個男人手中拿著的是蝴蝶刀人格體,一點也不敢讓它碰到自己。 凱特?莫軌看了一眼那隻貓,現在已經沒什麼能讓他感到驚奇了。 凱特翻了個身,把屁股朝向夏洛蒂。 “所以……我之所以活著,是因為……怎麼說的?‘半人格化’了?” “沒錯,”夏洛蒂打了個響指,“想要徹底殺死一個‘收容者’,就要對他受人格體影響已經具象化的‘人格’造成毀滅性打擊才行。” 好抽象的說法。莫軌想。 “要怎麼才能傷害一個‘人格’?” “用其他‘人格’。”夏洛蒂理所當然地回答。 好粗暴的答案…… “為什麼不公開這些?”莫軌繼續問。 “如果一個人知曉了人格體的存在,他就更容易被異化。”夏洛蒂簡短回答。 莫軌沉默了。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作為異變體的男人手持一把蝴蝶刀。 他曾在網上搜索過蝴蝶刀。 不久之後,那把蝴蝶刀出現在現實。 他看到阿織被蝴蝶刀殺死。 那把刀在自己手中。 窗外的車鳴似乎清晰了許多。 “你說,我有潛力成為一個收容者。” “那和我產生共鳴的人格體……” 夏洛蒂深深地看著他:“很可能就是那把蝴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