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半分鐘，眼看李子翼等人即將返回。 　　由於陸見川成心不接話，劉建國也閉口不言，包間裡的氛圍漸顯沉寂。 　　包工頭們臉上的貪婪笑意更濃了。 　　早在來之前，通過王新生得知有建院的學生要做自主創業課題，還是跟工地夥食相關，周琥當即產生借此機會撈好處的念頭。 　　以求賺更多黑心錢，周琥提前與各個工頭通氣，商榷等應酬時該怎麼聊正事。 　　陸見川、劉洋晗是在校生。 　　周琥幾人清楚，跟尚未畢業的大學生談合作，決不能太猖狂。 　　拖賬賴賬是不可取的。 　　要知道，大學是實打實的教育單位，屬於公家機關。 　　哪怕是私下做生意的大學生，隻要學籍還在校，其背後的靠山幾乎是整個教育部。 　　如此情況，周琥不會蠢到拿混社會的套路，對待陸見川和劉洋晗這兩名建築學院的本科大學生。 　　周琥用了更委婉的方式。 　　由建院新校區的工程項目聊起，話裡話外提及中飽私囊的貓膩。周琥的套路，是將接下來有關盒飯項目的話語權轉交，觀察並確認陸見川、劉洋晗的反應，瞧瞧他們如何看待吃回扣的事。 　　劉洋晗閱歷少，啥都沒聽懂，根本搭不上話。 　　劉建國倒是聽懂了，但不敢開口，顧慮兒子的學業受影響。 　　陸見川嘛…… 　　他是故意不講話，晾著劉建國片刻，見時機成熟才承接話題。 　　現在時機已然成熟。 　　針對周琥企圖吃回扣，陸見川早有準備，淡然自若地拿起酒杯向幾位工頭敬酒。 　　工頭們紛紛回敬，卻沒人真飲酒，擺明不看重陸見川。 　　毫不介意中年男人們的傲慢，陸見川放下酒杯，不卑不亢：“幾位叔叔都是土木領域的人中龍鳳，是我和小劉需要仰望的前輩。實不相瞞，我們建院做盒飯項目，自主創業課題的學生組長正是我。” 　　先來幾句恭維。 　　陸見川深諳社會人受用聽好話。 　　以周琥為首的工頭們果然止不住喜笑顏開。 　　“哦？沒記錯的話，你是叫陸見川？老叔我還以為小劉是課題的組長，原來他是組員啊。那你身邊這位……他也是建大的學生？”周琥笑容虛偽，樂嗬嗬地向陸見川客氣，反過來給幾句誇贊。 　　誇獎時，周琥好奇安東的身份，從應酬開始就沒見安東講話。 　　安東比劉洋晗會來事，笑得憨厚、顯傻，自紹道：“我叫安東，是陸見川的高中同學，如今在首醫大學法醫係。法醫不算啥好專業，未來隻能被迫考公，奔著政法委或公安局工作。” 　　說完便喝掉杯中酒，安東性子爽直，卻是粗中有細。 　　家裡做過小買賣，安東非常清楚，社會人都怕當官的。 　　而且，越是能賺大錢的社會人，就越怕官府。換做南方地區還好，到了北方，尤其在首都順天，民不與官鬥是至理。 　　法醫對口政法委和公安。 　　特意說出來，盡管目前剛上大一，安東的話足以令周琥幾人肅然起敬。 　　尤其那位禿頂工頭。 　　聽到【公安局】三個字時，禿頂工頭竟坐直身子，老實得猶如耗子聽見貓叫。 　　陸見川瞇眼觀察眾人的表情。 　　以禿頂工頭的反應最強烈，陸見川保證，這家夥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被公安局嚇到，搞不好，禿頂工頭鉆過很嚴重的法律空子。 　　但這都與陸見川無關。 　　現在，他隻需要借安東的話，拉高己方的話語權。 　　“法醫屬於法律係統，雖然很累，就業壓力倒是不大。不像我們這些學建築的，尤其是建築設計行業，隻能對標建監局的工作。”陸見川邊說邊瞇眼，表情瞧著人畜無害，語氣卻頗具深意。 　　建監局！ 　　這三個字的震懾力比公安局更令周琥等人反應強烈。 　　作為包工頭，周琥等人搞的是建築項目，一切工程都要受建監局監察、管轄、督製。 　　建監局堪稱捏著土木工作者半條命的機關。 　　周琥等人頓時醒酒。 　　最先回神的還是禿頂工頭，他連忙拿起酒杯，將方才回敬時擺譜沒喝掉的白酒飲盡。 　　“建監局的工作好啊！”禿頂工頭樂嗬嗬巴結。 　　“不光工資高，待遇還特好，老叔們都恨不得培養各自的兒子閨女也往建監局發展。”另一位工頭附和。 　　周琥更是不遑多讓，迅速站起身，滿臉笑：“小陸，周叔敬你一杯，預祝咱們的項目合作順利。等四年後，待你們考入建監局、公安局，還要指望能提攜叔叔們一把。” 　　“...” 　　有禿頂工頭領話，周琥等人一改嘴臉，先後向陸見川敬酒。 　　劉洋晗頓時看得迷糊。 　　小劉沒理解，剛才一個個自鳴得意的工頭，為啥忽然甘願自降身份呢？ 　　他們還主動給陸見川敬酒！ 　　喝得微醉的劉洋晗完全搞不懂了。 　　坐在旁邊的劉建國心知肚明。 　　跟著敬一杯酒，劉建國皮笑肉不笑，心中感嘆：“這小子搬出未來往公安局和建監局發展，言外之意是以後將成為直控各大建築公司的官。剛上大學，不論能不能考上機關單位，但這話一出，周琥他們鐵定不敢跋扈。畢竟誰也不想為了此刻的得意，斷送了四年後的生財路。” 　　領會陸見川的手段，劉建國心想夠厲害，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口蜜腹劍。 　　且還沒完呢。 　　陸見川用幾句話提高身份後，再次向工頭們敬酒，順口道：“其實今天請客，是我和小劉自發組織的，是自掏腰包。我們自主創業的課題，在學校裡有負責人，課題由老師主持。” 　　“今天請前輩們吃飯，我與小劉為的是先跟幾位見個麵，具體生意要等下次詳談。” 　　“畢竟，我和小劉是學生，人微言輕。等到下回聚餐，由我們的老師出麵，到時候再跟幾位詳談盒飯項目的合作。” 　　簡簡單單幾句將周琥的套路打消。 　　本來周琥想吃回扣。 　　陸見川並不拒絕被吃回扣的事。 　　但不能沒反應，倘若被心甘情願吃掉回扣，會顯得好欺負。 　　所以他決定搬出校方老師來應對此事。 　　陸見川不信，自己搬出建院校方後，周琥等人還敢貪得無厭？ 　　周琥聞言，果然不吭聲了。幾人麵麵相覷，沒法挑理更沒法拒絕。 　　“剛才吃飯的時候，這小子不顯山不露水，沒成想他才是難啃的骨頭。要是改主意拒絕合作，等於不給建院校方麵子；倘若繼續合作，等有老師出麵，吃回扣就難了。”周琥及其他工頭的心裡想法一致。 　　的確！ 　　學生人微言輕。 　　即便是做創業課題，簽合同的各項事宜，免不了校方老師出麵。 　　陸見川講得挑不出刺。 　　奈何包工頭們明麵上沒法拒絕。 　　於是乎，幾人先短暫的眼神交流，周琥保持樂嗬嗬的笑容，回道：“當然沒問題！其實叔叔們也擔心你要做的盒飯項目有沒有足夠保障。既然有老師出麵，自然再好不過了，就是不知合同什麼的……” 　　“幾位看過幾天怎樣？”陸見川搶斷周琥的話。 　　“等過幾日，我找老師挑時間，找書苑 www.zｈaoshuyuａｎ．com 讓老師坐局再請幾位吃飯。” 　　“到時候由幾位和老師詳談，合同由老師擬定並簽署，我與小劉負責後續的項目。” 　　“幾位沒意見吧？” 　　陸見川以不容拒絕的語氣直言。 　　周琥和其他包工頭們徹底沒話講了。 　　剛做過建院新校區的工程，周琥眾人正處於和建院關係密切的時期，說不定未來有更大的項目跟建大合作。 　　陸見川把話說到這份上，沒法再斡旋的，根本不能拒絕。 　　周琥隻得尷尬一笑。 　　長長嘆氣後，周琥同意了這樣的計劃。對陸見川樂樂嗬嗬的同時，又在心裡笑罵臭小子的手段夠老練，不像學生反倒像社會人。 　　“那就聽你安排。” 　　“叔叔們等著你再約時間，今天就先這樣，這頓飯算在叔叔們身上。” 　　“吃好喝好，待會那幾個學廚小夥回來了，你們吃飽再撤。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不吃飽怎麼行？” 　　最後兩句客套說完，周琥已經夾著皮包走出包間，準備帶著幾名工頭撤。 　　長時間沒吭聲的劉建國也終於恢復正常。 　　發現周琥幾人這就要走，劉建國趕緊跟過去相送，形同迎接來應酬時那般熱情。 　　且周琥說，這頓飯算在他們身上，劉建國豈能讓客方破費？ 　　劉建國要趕著結賬。 　　隻不過，這回劉建國沒帶兒子劉洋晗同行，獨自送工頭們離開飯店。 　　將兒子劉洋晗留在包間，是劉建國被陸見川的老練處事手段折服，徹底打消了讓兒子單乾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