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緣緩緩仰起麵龐,明暗不定的燭瞳瞥向趴在雲端的日巡遊。 雖然對方的道行肉眼可見的一般,但好歹是一縣陰司有頭有臉的正神,代表的是陰司威嚴。 許緣現在突然有些弄不清楚了,究竟是此間陰司軟弱不能震懾邪魅,還是他瞧上去實在駭人能嚇退陰司日巡遊。 他猜想可能是兼而有之,畢竟許緣並未特意針對這位寧遠日巡,對方的反應卻絲毫沒顯出陰神該有的威嚴。 念及這群陰神將自己懸於縣中榜文告示的行徑,許緣眼中也多出幾分鄙夷。 既然不能出城擒下自己,老老實實坐守縣城便是,反倒驅使無辜的武人來送死。 無論這麼看,這群陰司陰神也不像是什麼正直之輩。 雲端的日巡遊依然趴在那裡呆愣地盯來,許緣不悅地揚起眼角:“瞧什麼瞧,想拿住我請賞?” 話音落下,漫天的白霧夾雜著火星翻湧而上,霎時間將半片天穹映亮。 看到那直欲燒著自己腳底的沖天火光,雲端的日巡遊這才燙腳地直身跳起來。 狼狽地一撩衣衫前擺,抖了抖被一絲邊緣火光燙得生疼的虛幻皂靴。 日巡遊甚至沒來得及放下什麼狠話,當然也可能是根本沒這個想法。 不占理又攤上一個貌似很棘手的柳仙情況下,日巡遊王慶家隻能選擇先回陰司報信。 一陣陰風卷過天際雲霧,白袍高冠的日巡遊魂軀散為一道陰氣,乘著這陣風穿過火光間隙。 三四息之後,縣城之內,一道渾身燎得漆黑的狼狽身影重新凝聚成形。 略顯倉惶地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滔天火海,麵似黑炭的日巡遊忍不住伸出雙手掌心。 不止是手腕,指節間都塗上了一層焦黑,分明是魂體卻散發出一種皮肉的燒焦味。 持續不斷的灼燙痛感讓日巡遊手腕微微抽搐,看向那翻湧的火海,毫不猶疑地抽身遁走。 許緣冷眼瞥向逃遁的陰風,收回火光,也不阻攔。 一道陰氣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返回縣城之中,越過大街小巷,徑直奔向街道盡頭的廟宇。 守在門內的褐衣男子突然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衣襟,打著哈欠嘀咕道:“真是入秋了,忒冷。” 陰冷風聲徑入內堂,在那供臺香爐間閃爍一下,冷意彌散。 與此同時,一片陰慘慘的天穹罩著,天地俱都灰暗。 陰風慘號陣陣,打著旋兒飄向一排排森嚴有序的錯落屋舍。 屋舍間的長街上,白袍高冠的日巡遊現出身形,本就虛幻的身軀不時閃爍。 衣袍間多出一道道缺口裂紋,雙頰塗上炭黑色澤,一瘸一拐地穿過長街。 日巡遊一邊行走,一邊揮手喝退推開屋門圍攏而來的一群陰魂。 緊趕慢趕來到一間高大的廟宇前,仔細看去同外麵的城隍廟別無二致。 三步並兩步跨上臺階,日巡遊正想敲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略帶戲謔的笑聲:“這不是左日巡嗎,怎麼巡個街還去炭盆裡滾了一圈?” 聞言,日巡遊沒好氣地回頭看去,果然是一個斜倚著梁柱,一臉輕佻的黑袍高冠。 “我的事情,就不勞右夜巡操心。”日巡遊耷下眉眼,冷漠回道。 “嘖!我這不是關心關心同僚嘛?”夜巡遊打了個哈欠,咂了咂嘴。 這時,一個沉穩的黑袍高冠踏踏走來,瞥了夜巡遊右使一眼。 夜巡右使癟了癟嘴,沒再多話。 見到來人,日巡遊左使臉色稍霽,拱拱手:“夜巡左使。” 夜巡左使乃是一個國字臉的男人,下頜一綹烏黑短須,朝日巡左使王慶家拱拱手,略帶歉意道:“右使方上任,還請左日巡擔待擔待。” “無妨。”日巡左使擺擺手,手腕間的焦痕肌膚和冷風相觸,疼的他一陣齜牙咧嘴。 看到王慶家這副姿態,夜巡左使忍不住問道:“不知左日巡可是遇上了什麼兇物?” 日巡左使搖搖頭:“兇物談不上,但……” 他垂眼看向自己焦黑的手掌,疼得顫抖不已:“道行的確很高。” 夜巡左使詫異地抬起眼皮:“莫非有哪塊兇地養出厲鬼了?” 日巡左使扯著嘴角笑了笑,將被燒傷的手掌伸出來:“你覺得哪個厲鬼能把我弄成這副模樣?” 夜巡左使盯著日巡左使掌心的燒傷:“嘶!” …… 盯著下方狼狽不已的日巡左使,高大的寧遠縣城隍端坐上首陷入沉思。 “你說,是那條赤蛇將你燒傷?”城隍蹙起濃眉,聲音於寬敞廟宇間回蕩不休。 日巡左使略微躬身:“正是。” 城隍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長氣,一手擱在寶座扶手之上。 他沉思良久,側頭看向兩旁立著麵無表情的身影。 神色嚴肅的紅袍烏紗,腰挎九節鞭者是罰惡司主官武判。 噙著溫和笑意的紅袍烏紗,手撚毛筆執陰冊者則是賞善司主官文判。 除卻城隍外,陰司正神裡數兩位主官敕封神位最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道行也最深厚。 罰惡司武判當即會意,上前一步:“下臣以為,當率陰司眾神,強斬此獠以儆效尤,彰顯我寧遠陰司之威。” 賞善司文判聞言微微搖頭,勸誡道:“那赤蛇恐怕已成氣候,更不知從哪裡奪來一身香火,我等不能遠離寧遠,恐怕斬之不能。” 城隍正在思忖之際,那罰惡司武判誠懇地抬起頭:“我陰司已久不顯威,恐怕民心不穩。那赤蛇於縣城外露出獠牙,隻怕正是存了損我陰司威信之意。” 賞善司文判還想說什麼,城隍已經站起身來,拖袍甩袖發號施令:“陰司列神聽令,隨本城隍出城討伐妖孽!” 一聲呼嘯,陰風鼓蕩而起。 獵獵冷風吹遍陰司,城隍身為一縣主掌之陰神,在地盤內還是擁有舉手投足的大法。 伴隨著眾陰神抽出刀槍劍戟匯聚廟宇門前,城隍輕描淡寫地一揮袖袍。 還沒等眾陰神反應過來,袖袍倏然延伸變大,頃刻間將眾陰神身形籠在其中。 風聲鼓蕩三四息,袖袍縮小回一臂長短。 紅袍青巾的一縣陰神踏在陰風上首,大袖負在身後,長須隨風飛揚。 城隍瞇起兩眼,斜睨向城外的潑天火光:“何方妖孽,敢在本縣逞兇?” 聲音未落,一條遍布赤鱗的長尾劈開呼嘯狂風,怒抽而來。 四個武夫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地上,沒等他們驚喜,一縷火光延展化作火牢壓落。 洶洶火光映亮了城隍猝不及防的麵孔。 “就你是寧遠城隍?!”
37、打的就是城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