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隍的嗓音猶如撞響金鐘,渾厚而沉悶,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回蕩不息。 “看錯了?”明水之神僅存的笑容徹底凝固在了臉上。 府城隍冷漠注視著明水之神的神情,毫不留情地說道:“你也對得起這一身袍服冠冕?” “我怎麼對不起這身冠袍?”聞言,明水之神猛地站起身來。 府城隍兩眼微瞇,毫不示弱地和明水之神對視:“肆意妄為之輩,也對得起這尊萬民敬仰的敕位?” 明水之神聽見這句話,臉上的怒意頓時消散。 “哦,你是說這事兒啊?”明水之神伸出手掌打了個哈欠,“多大點兒事,大不了過會兒將流水抽調回來便是,值當什麼?” “值當什麼?”府城隍麵容之上噙著森寒,用失望的目光看著明水之神,“你可知道,抽調流水意味著什麼?” “被抽調之水域來年將旱,抽往之水域即掀大洪。”府城隍一步一步踏上臺階,“你告訴本城隍,這值當什麼?百姓生死又值當什麼?” “嗨!小題大做。”明水之神斜倚在寶座上,將一條腿掛在一側扶手上晃蕩。 他伸手把玩著掌中紅珠,漫不經心地斜睨向府城隍:“你這樣子倒是做得挺足,比我強多了。不過你不該跟我演,去跟你的百姓演去。” “寧遠縣城存亡也是小事?”府城隍聲音冰冷地反問道。 明水之神看向下方的府城隍,皺眉道:“我說雲城隍,區區一個邊陲小縣,你手底下有多少縣城,淹一個又如何?” 府城隍登階的腳步並未停歇或減緩。 明水之神高聲喝道:“雲聞人,你給我站住!” 見府城隍一副充耳未聞的模樣,明水之神下意識攥緊了掌中的溫潤紅珠,喊道:“且慢,且慢,你可知道是那寧遠縣有妖物竊取明水廟宇香火!” 府城隍這時已經踏上了最後一級臺階,高大的身形和明水之神平視:“一廟香火失竊,你自去遣使調查,發水欲傾淹寧遠縣城,這難道能收回遭竊的香火?” 嗅著近在咫尺的檀香氣味,明水之神頓時感到口乾舌燥。 他慌忙將上身後仰,緊張地看向雲城隍:“你要如何?” 轟隆! 緊攥的拳頭轟然落在寶座之上,金光乍現,沿著拳頭蔓延出密密麻麻猶如蛛網的裂紋。 整張寶座被砸為兩半,明水之神哎呦一聲滾落在地上,雙手托著身後的地麵,臉色蒼白。 “本城隍早就說過,讓伱這蠢物不要擅作主張。在這節骨眼還要弄災,你是成心要誤事?”府城隍漠然地伸出一隻手掌,抓住後領將明水之神提溜起來。 “再有下次,本城隍這拳頭可就不會落在這座位上了。”威脅地瞇起眼睛瞥了明水之神一眼,府城隍隨手將明水之神甩出去,哐啷一聲砸在雕梁畫棟的墻角。 府城隍站直身子,環視了一眼周遭金碧輝煌的擺設,“嘖”地譏笑一聲:“你這明水之神的位子坐得倒是舒坦。倒不像神祇,簡直像是個皇帝。” 明水之神大口喘息著坐起來,畏懼地看向府城隍:“那,那我將這些擺設撤去?” 府城隍扯了扯嘴角:“這倒不用。” 收拾完明水之神,府城隍轉身朝著廟宇之外走去。 若是沒有這個蠢物住所處處奢華,舉止處處張狂無度,哪裡還有人能襯托出他這位城隍的高風亮節來? 要知道,身為一府城隍。 他收取的可不止是府城中那麼點生民的香火,治下諸縣城隍的香火可也有他的一份。 若是不能在德行和道行上服眾,那些縣城隍哪裡會心甘情願地獻出那份香火? 府城隍瞇起兩眼朝著遠處望去,雜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憂慮。 沒有縣城隍們心甘情願獻出的香火,不能盡可能地榨出他們治下的每一分願力,他這位子怎麼能坐得穩當? 縮在墻角的明水之神抬起頭朝著府城隍看去,察覺到對方臉上的憂色。 他小心翼翼道:“我看那群縣城隍倒是挺服氣你的,你又在擔心什麼?” “管好你自己。”府城隍瞥了明水之神一眼,嗤笑一聲。 這個蠢物,在明麵上做個傀儡也不會。 怪不得修行這麼久,一身道行依舊擺不上臺麵。 不過,這蠢貨的話倒是說對了。 他擔心的當然不是那群縣城隍,那群蠢物不過是自己用來聚斂香火的順手工具而已。 哪怕他麾下的縣城隍全部反了,大不了也就是換一茬的事情。 你不願在我麾下當城隍,有的是人願意當。 當然,對於府城隍而言,重新敲打麾下城隍以此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多獻上願力也很麻煩。 如非必要,府城隍也不願意大費周章。 念及此處,府城隍頓步扭頭,俯視著縮在角落的明水之神:“去跟他說,最近不要輕舉妄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若是壞了本城隍的大事······” 明水之神扶著梁柱站起身來,哪裡敢說出半個不字。 見狀,府城隍眼底露出一絲輕蔑之色,跨出廟門,轉身就朝著來路重新掠去。 明水之神見到天際的身影漸漸遠去,在廟門朝外張望片刻。 直到確認府城隍徹底離去,明水之神才收起了臉上的畏懼和瑟縮,取而代之的是漠然。 他垂首看向掌中的紅珠,五指用力握緊,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 ······ 府城隍含怒拜謁明水廟,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明水之神心懷愧疚,保證絕不再犯。 府城隍廟宇內,贊頌完府城隍,各縣城隍盡皆散去。 唯有寧遠城隍和天寶城隍被府城隍特意發話留下來。 “雲城隍?”天寶城隍看向府城隍,疑惑道,“不知城隍還有何要事交代?” 府城隍笑意溫和:“不必緊張,我聽宋城隍所說,你們那兒有位道行高深的柳仙?” 城隍宋墨補充道:“柳仙道行高深難測,難得的還是心思純善,這次洪災多賴其功。” 聞言,天寶城隍眨了眨眼:“啊,確實如此。” 府城隍含笑點點頭:“不知那位柳仙,道行如何?” 天寶城隍撓了撓頭,老老實實答道:“不甚清楚。” 府城隍再度看向宋墨,意思不言而喻。 城隍宋墨鎖眉沉思良久,照實道:“具體我也不知,我隻知柳仙有移山填水的本事。” “哦?”府城隍展眉訝然,“當真?!”
66、張狂(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