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當晚的情況,晏羲已經知曉,晏華予被皇帝責罰,祁晏休也不知是如何勸說的,竟能讓皇帝下令由他監管晏華予的教導事宜。 不過這事他倒是不擔心。 祁晏休年紀輕輕能坐鎮監察院,除了綏淵王府帶給他的便利,剩下的便是真本事。 他文武俱全,詩書禮樂皆研讀過,很得皇帝欣賞,晏華予若由他教出來,不說堪比大儒,至少也不會太差。 “歡歡若要謝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準備便好,皇叔不是計較的人。”他朝她微微一笑,並沒有給出提議,但,這就夠了。 他提議的和她自己送的,若被他人傳出去了,便是兩個意思。 如今,燕國儲君之位還未定下人選,朝中局勢瞬息萬變,他身為嫡長子,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的一言一行,都要更加謹慎。 晏華予微微怔住,她思索著應下,帶著心底的答案上了馬車。 … “付寒生,你說,皇叔會喜歡什麼禮物?” 夜晚的街道靜悄悄的,馬車駛過半途時,晏華予的聲音驀的自車內傳出,不輕不重,剛好落入坐在車外的付寒生耳中。 一天下來,付寒生始終跟在她身側,除了必要時候,晏華予並沒有刻意將他避開,與其偷偷摸摸惹人懷疑,不如光明正大來的自在。 付寒生想了想,道:“綏淵王為人風雅,且教管公主學業,算半個先生,屬下以為,送些字畫玉器聊表心意,應是不錯。” 很中肯的一個說法,也是大多數人的選擇。 長公主府中字畫玉器不少,以她那蠻橫的性子,向來是看中什麼便要得到。皇後縱容她,皇帝也是由著她去,這多少寶物,隨便挑一樣都夠了。 車內沉默良久,似是對付寒生的提議並不滿意,就在這時,駕車的韓淵輕笑著說:“長公主何必糾結這些,依小人看,綏淵王府上應是什麼都不缺,若要表心意,哪怕隻是鹿鳴山上的一朵山茶花,但隻要經了長公主之手,於清晨雨露時分折一支盛放嬌艷的,便是最好的。” 馬車內,晏華予的指尖驀地一顫。 鹿鳴山,山茶花…… 她收回望向街道的目光,緩緩朝前方看去,在無人可見的黑暗裡露出幾分錯愕。 付寒生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韓淵,瞧著不像是在說笑,他沒懂這其中之意,隻冷冷道:“韓侍衛說的是鹿臺山吧,它遠在晟國境內,千裡之外,再有一個月花期便過了,你這所言,莫不是在與公主說笑?” 韓淵付以一笑,“所以才顯貴重。當然,這不過是小人一番胡言罷了,長公主定然自有論斷。” 他說的話究竟是何意,晏華予比付寒生更清楚,這短短一句話,分明是前世她身邊人才知曉的。 今昔景明七年,晟國有鹿臺山,燕國卻未有鹿鳴山。 然相比口誤,晏華予更傾向認為,韓淵說的就是鹿鳴山,隻不過,他說的是後世的容帝三年,那時,燕國有鹿鳴山,山上有如火如荼的山茶花。 是她前世親筆提名,親手栽種。 而她尤為喜歡清晨時分已盛放的山茶花,上麵沾滿了晶瑩的朝露,於晨光映射下生輝。 可如今的韓淵不該知道這些。 一直到了長公主府門前,晏華予都沉默著沒開口,駕車的兩人知分寸,也沒再多說,直到離去時,韓淵向她作揖拜別。 “既已將長公主送到,小人便先回晉王府向王爺復命了。” 她側目,朝他望去一眼。他抬頭的瞬間,兩人的曈眸恰好對上,他澄澈的眼波中似有異樣流動,雖轉瞬即逝,但晏華予還是捕捉到了。 心底生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復雜。 她在府門前的臺階下駐足良久,冷風迎麵吹來,她腦中思緒也愈發清醒。馬車離去,想問的話終是忍住沒說出口。 所以韓淵,你也是重生的嗎? … 第二天,晏華予來到了綏淵王府。 她早早地出了門,辰時三刻就到了,王府管家迎出來,一臉賠笑道:“長公主來的不湊巧了些,今日朝會,王爺還在朝上沒下來。” 燕國三日一朝,君臣會見處理政事,今日剛好便是。這個時辰早朝還沒過,祁晏休理應在朝上。 “不過王爺吩咐了,長公主這兩日必會來府上,已先行命人在梨園打掃出了一座閣樓,用做書舍,還備下經笥,以供長公主來時習讀。”李管家一邊說,一邊領著晏華予去往王府後院的梨園。 綏淵王府占地極大,有七間正殿,五間後殿,以及其他閣樓花園等地,僅次於皇帝居住的皇宮,意為七五之尊,比她的長公主府還要大一些,是太祖時期就特意建造的。 晏華予已是許久沒來過這了,不說這輩子與祁晏休交集不多,就說上輩子有這麼多年的時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也是不常來。 如今一眼看去,府中擺設大多沒變,亭臺樓閣,遊廊水榭,都在原來的位置。 注意到晏華予的目光,李管家不禁念叨道:“這府中一切還是按照老王爺在時擺弄的,王爺念舊,從封地回來後依舊將王府保持著原有樣貌,一草一木都不舍得移了去……” 說罷,他默默嘆息一聲。 李管家年近五十,是綏淵王府的老人了,老綏淵王還在世時他就進了王府,後來隨了祁晏休去往南境七州,又隨他回來,幾乎是從小看著祁晏休長大的。 過往世事知道的不比任何人少。 “走過這段路,前麵往左是王爺的書房,往右是梨園,二者相距不遠,是王爺特意挑的,且藏書閣也在附近。長公主來過府上幾次,應是還記得一些,往後若有什麼缺的,都可派人告知老奴。”走在遊廊上,李管家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位置。 “有勞李管家了。”晏華予微微一笑,對李管家還算客氣。 進了梨園,裡麵有一座亭臺,一座閣樓,周圍栽了很多梨樹,在盛放時,應是爛漫,隻是倒春寒霜凍天地,梨樹花未開,左右看去,連新長出的葉子都結了霜。 好在素雪三尺,別有境意如畫。 祁晏休給晏華予準備了不少書籍,都放在梨園的閣樓裡,她粗略掃了一眼,大多是經書古籍,夾雜著一兩本閑書,反正閑來無事,她索性將所有人屏退,自己挑了兩本書來看。 許久,等祁晏休從早朝上退下來回到王府時,已經巳時過半。 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