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清晰入耳,不容置疑。晏華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將原本舉著書的手緩緩收回,“皇叔既是不讓我看,又何故放在書架上?可是皇叔自己說的,容我自己挑選。” “若不如此,我又怎知公主心無大誌,半日下來隻讀閑書。” 祁晏休將搶過來的書合上,不待她開口,便又徐徐引之,“長公主並非無能之輩,若喜讀敘事一類,有時間看這些風花雪月,何不看看古今史書?以王侯將相作照,通曉天下大局,終有一日,執刀斬鹿,看他人案上待宰。” 晏華予倚在憑幾上,還保持著原本的閑散姿態,待祁晏休將話說完,靜靜聽著的她才低眉斂眸,發出一道極低的笑,似在嘲諷。 她仰頭看向他,唇角揚起的笑容透著幾分肆意,“皇叔,你這番話若是被父皇聽了去,可知是什麼後果?” 她一邊說著,目光一邊隨意地掃過周圍,發現除了輕禾候在門邊,並無他人。 祁晏休唇角微揚,笑意未達眼底,“長公主好歹喚我一聲皇叔,作為長輩,也隻是想看侄女上進些罷了,長公主若是不願,我也自是不會強求。” 他的語氣很是不以為意,晏華予聽著,再次朝他看去,瞧見他玄衣如墨,負手而立,身後是門外庭院的茫茫白雪,好似以此鋪就的,是他前世曾顛倒過黑白的字字句句。 長輩? 前世,他從不曾把自己當長輩。 她盯著他,看了良久,房內一時變得有些寂靜,就在祁晏休準備打破僵局時,忽然之間,她又笑了,“皇叔真是好生有趣,之前侄女本想備一份禮送給皇叔,思慮許久,打算讓人去請上京最好的匠師歐陽子師傅來打造,可如今細細想來,它與皇叔應是不相配的。” 不相配?那什麼是相配的? 她話裡有話,可這其中意思卻隻有她自己明白。 祁晏休聽後沒有多言,更沒有多問。 晏華予轉頭拿起桌上另一本書,又繼續翻看了起來,“皇叔日理萬機,案上公文堆得快比父皇禦書房內的奏章還高了,可見甚是辛苦,放心,侄女不會讓你難做的,待父皇考較功課時,定不會拖累皇叔。” 監察院監察百官,掌管上京詔獄,還有權監督刑部、大理寺的重大案件審判,管理國家重要圖冊、典籍等,是皇帝的耳目,權力重大,事務繁多。 祁晏休年紀輕輕能被委以重任,當初也受過不小的阻力,雖說皇帝為他力排了眾議,但他要是出了差錯,肯定會被人借機說事。 掃了一眼她那散漫的坐姿,半跪半倚,手捧一卷閑書,在火爐旁怡然自得,見此,祁晏休的眸光深了深。 昭和長公主的儀態向來是極好的,哪怕姿態慵懶閑散,卻依舊帶著骨子裡的高貴與優雅,世人罵她時向來也隻說她性子嬌縱,肆意妄為,不是讀書的料,但卻從不會辱罵她的儀態。 隻是如今,未免不太把他當外人。 他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去又繼續處理公文。 … 一天下來沒什麼事,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晏華予索性就打算離開了,祁晏休也沒有攔她。她剛出王府大門,就碰到了從外麵回來的李詞月。 李詞月麵上一抹蒼白之色,那病弱之態好似風大一點就能隨時將她吹倒,見了晏華予走來立馬規規矩矩地行禮,還輕輕咳了兩聲,瞧著是要多虛弱有多虛弱。 “李姑娘不在王府裡待著,這是去了何處?”晏華予隨意地問了一句,她對李詞月本是不在意的,但輕禾今日去打聽了下,才知道李詞月從雲州來上京時,路上遭人搶劫,隨行的仆從竟全死了。 她僥幸逃過一劫,一路來到上京,又恰巧被祁晏休碰上,因她身上有皇家之物,才將她帶回來,救了她一命。 然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晏華予縱使記不清前世的細枝末節,也大概記得其中未有這番波折,如今發生的一切都在偏離她的記憶,讓她忍不住好奇,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蓄意為之。 “回長公主,民女昨日夜裡受了些寒,略感咳嗽,方才特地去醫館看了看,讓大夫開了些清熱止咳的藥材。”她說話時低眉順眼,舉了舉手上拿著的兩份包好的藥,話剛說完又咳嗽了起來,“咳咳咳……” 晏華予哪裡會聽不出她的話,她早上時還好好的,現在就染了風寒,可不就是想說是她罰跪導致的,但她又不敢得罪她,隻能說是昨夜受涼。 雲州李家,也算書香門第,原先李詞月父親不過是五品地方官,因李昭儀進宮,皇帝也對他們多有提攜,如今已是平陽郡的郡守。 但皇帝對李昭儀不算偏寵,再加上李父政績平平,幾乎是升遷無望,李詞月身為李氏女,自然是不像陳鬱金她們那般有所倚仗。 晏華予也沒有為難她,反正事情如何,日後自會見分曉。 她上了馬車,而駕車之人依舊是付寒生。 “公主,回長公主府嗎?” “不,去金玉樓,趙娘子家的糕點好久沒吃了。” 付寒生得了命令,駕著車離開。 李詞月站在王府門前的臺階上,目送著他們離去,神色平靜而冷漠。 隨後她抬頭看了看眼前王府的門楣,高大且耀眼,“綏淵王府”四個字都是太祖皇帝親筆提名。 冷風吹來拂亂了她的發絲,她唇角輕扯,收回思緒,獨自一人,繼續邁上未走完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