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將軍(1 / 1)

別去精神病院 blackcow 3155 字 2024-03-17

“1322號患者,馬未祥”   馬未祥,一提起這個名字我有些熟悉,一看照片才知道,這不2病房下棋那老頭嗎?   打開2病房的房門,一眼就看到那個老頭跟顆鹵蛋在下棋,定睛一看,才看清那顆鹵蛋是我肖主任……   一定是我這段時間病歷本看得太多,都有些眼花了,才將肖主任那飽滿圓潤的光頭看成了鹵蛋,我揉了揉眼睛,湊過去看了看,發現棋盤之上的殘局居然是正常的,肖主任不必多說,馬未祥居然也在正常地下棋,甚至棋力更壓肖主任一籌;   棋盤上,黑子已經困斃了紅方的老帥,紅方唯一能反製的子就隻剩一條單車,可這隻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這顆孤身入局的棋子最終還是逃不過對象的追捕,紅方的失敗就已成定局了。   肖主任鬆懈了緊繃的臉,長舒一口氣,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很顯然,他對患者的恢復情況非常滿意,甚至都露出了我們身為助理都很難看到的笑容:“恭喜你呀,你恢復的非常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聽到出院這個詞,原本沉浸在剛才勝利喜悅中的他臉色頓時黯淡了下來,這讓我有些不解,一般來講,病人得到出院的消息通常是很開心的,而馬未祥的臉上卻根本看不到這種感情,你能很清楚的感覺到他在沉思,至於思考什麼?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事後,肖主任將我叫到樓梯間,對於剛才患者的反應,他也是看到了的,於是,他問我說:“怎麼樣,患者的那種反應,你怎麼看?”   說實話,我有很多猜測,因為在病人的病歷中詳細記錄了他被送往這裡的經過:   馬未祥本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退休老頭,本是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可是他並不受家人的待見,在入院情況那一欄內明確寫明了是有很嚴重的家庭內部矛盾的。   他原本的家庭是很幸福的,有個賢惠的老伴,有一雙混得不錯的兒女,可造化弄人,他的老伴因病住院了,在對於老人供養的問題上,兩個子女起了爭執,也就是這個時候,家庭的裂痕開始不斷擴大。   老伴在醫院住多久,兒女們就爭吵多久,麵對家庭的分裂,作為父親的馬未祥沒有一點辦法,他想乾涉,可已經成家立業的兒女們根本不會理會這位已經半截入土的老人。   對於馬未祥來說,自己相依為命多年的老伴躺在病床上行將就木就已經是不幸,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卻還因為贍養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他很想改變這種情況,可他已經拉不回那根綁著巨石急速下墜的繩索了。   終於,老伴去世了,在她的葬禮上,眾人迎來了難得的平靜,畢竟死者為大,在冰冷的棺槨前,再水火不容的人都會顧忌場合,可生者呢?   馬未祥他的老伴去世了,他悲痛著,為死去的老伴,又為自己那個瀕臨破碎的家,可悲痛並不能讓得到兒女的回頭,在葬禮結束後,家中積攢已久的矛盾也隨之爆發,於是,他的家庭也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他被送往這裡的故事了,在他被送往這裡的時候,他的兒女還在為著父親的住院費用問題而爭吵,盡管最後還是讓馬未祥住下了,但他自己明白,這一走,恐怕他們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麵了。   想到這裡,我除了憤慨其子女的做法外,還堅定了這位老人不想出院的原因:“有很多患者不想離開精神病院,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們在這裡的生活久了,已經將這裡當成了棲息之地,但是失去了這個地方,自己在外麵就找不到了……”   肖主任嘆息著點了點頭,肯定了我的說法,他還說到:“像這樣的患者,或許就不該用普通病人的方式來看待他,他家的情況,基本上就肯定了哪怕在他在痊愈後,他都回不去原來的家的,這樣的話,著急將他辦理出院也是沒有意義的……”講到這裡,他頓了頓,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法:“盡管如此,這也是病人的家事,我們還是要尊重病人的意願,聯係下他們兒女,安排他們跟患者見個麵談個話,會談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   聯係患者的兒女並不是件易事,等到最後舉行會談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了,由於經過多方評估,馬未祥的各項條件已經滿足的出院條件,於是我們並不需要像往常一樣,隔著一塊厚厚的玻璃麵談,但到了會議地點,一開門就看到馬未祥和兒女各坐一方的場景;   馬未祥坐在角落處一言不發,兒女則各坐一方勢同水火,從他們雙手抱胸的樣子來看,這裡顯然是爆發過爭吵的。   盡管沒有玻璃的阻隔,他們之間的距離也遠遠超過了桌子的直徑,到了我們無法觀測的程度。   此情此景,肖主任想著必須將這種現象打破,於是換了張麵帶微笑的麵孔,用著比平時高一兩度的聲音說道:“你們是馬未祥的家人吧,患者的恢復很順利,已經隨時可以出院了,需要的話,現在就可以辦住院手續。”   兒女們盡管對家裡老人的態度惡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對陌生人,還是有起碼的禮節的,他們第一時間表達了對醫生的感想,而談論到老人的去留時,兩人還是起了爭執:   兒子希望將父親接回家,輪流贍養;   而女兒則嫌棄老人麻煩想將老人送往養老院。   雙方爭執不下,空氣仿佛又像之前一樣凝重了,為了打破僵局,肖主任隻好讓馬未祥說說自己的看法。   “我……我還想住在這裡……”   老人的一句話讓雙方都驚呆了,這個回答顯然對兒女來說是不可理解的,他們歇斯底裡地質問著老人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在他們眼中不可理喻的愚蠢決定,然而沒有一個人問過老人做這種決定是因為什麼。   而我作為旁觀者,盡管在心裡不平,但無論是站在醫院還是醫生的立場,我都是不能乾涉的,於是就隻能看著馬未祥落寞的背影,無能為力,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當初他老伴去世時,他那種痛苦的無力感……   最後的結果,以將老人送往養老院,兩兒女輪流探望為結果,當贍養成為負擔時,任何一種天平的行為都會致使一方向另一方猛攻,所以他們所做的,是盡力地將孝心這桿秤維持在大體平衡的地步。老人最終還是在兒女的陪同下離開了精神衛生中心,這次我沒有送行,而是整理著患者的資料準備存檔,我沒有勇氣再去送行,因為看到老人那落寞的眼神,我自己又會被迫地陷入糾結。   當我路過曾經老人居住過的二號病房時,我隱約聽到裡麵患者下棋的聲音:   “嘿,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