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號病人，邱哲” 　　對於在米海精神衛生中心住院的患者來講，無論病情輕重，都是需要醫生24小時不間斷觀察的。不過C類病人通常恢復狀況較好，所以對於他們的觀察也隻是停留在被動性觀察程度，換句話說，隻要沒有突發情況就沒必要乾涉他們的正常活動。 　　今天，肖主任將我安排到監控室，讓我特別關注邱哲的行為，起初的我很不解，因為按邱哲的恢復狀況來講他是完全不需要如此程度的監控的，可肖主任仿佛是事先就預料到了一般，就在晚上0點時，2號病房突然響起了一陣哭鬧聲…… 　　邱哲仿佛是著了魔一般不受控製地開始痛哭，手像想抓住什麼東西一般朝空中不斷揮舞著，嘴裡還不斷呼喊著“媽媽”，這是很棘手的情況，值班的幾個醫生緊急出動，迫不得已隻能上鎮定劑才能將他魔怔的行為壓住。 　　經過幾個小時的安撫，他終於還是睡下了，這時我終於明白了肖主任安排我今天值班的意義，可為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打開了邱哲的病歷本，希望從中找到突破口，從時間上講，今天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今天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他入院的日子，我此時聯想到了她的母親，但病歷本上並沒有關於她母親過多的描述。 　　線索最後還是斷了，為了更好的了解這種異樣的形成，我還是需要更多的信息…… 　　或許直接從他的親屬入手會比較好，安排一場與患者的見麵或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但肖主任拒絕了這一申請：“目前患者的精神狀況並不穩定，在這種時候安排見麵風險太大了，我不能同意。” 　　肖主任的意見是有道理的，我無法反駁，但這就幾乎等於斷掉了我對病因形成的了解，事情到此處就陷入了停滯，隻得另想辦法…… 　　就在頭緒皆休時，一個老頭推門而入，肖主任看到來者立馬站了起來，驚訝地說道：“秦老！你怎麼來了？” 　　“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支持小劉的判斷，可以安排他與患者見一麵。” 　　肖主任麵露難色，但還是力爭道：“可是秦老，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安排見麵不確定性實在太大，醫院方麵是不會同意的！” 　　“醫院方麵我來解決，然後在見麵的時候多安排幾個醫生，出了事我來擔！” 　　老秦頭講到這份上，肖主任也就沒什麼話可說了，隻得按老秦頭的指示去安排，患者家屬就住在本市，所以下午都到齊了，除了患者的子女外，他的姐姐也來到了這裡，這位老人哪怕坐著輪椅還要堅持要過來見他的弟弟，子女們見老人如此堅持，也隻好將她一同帶了過來。 　　老人家快90了，但好在人還清醒，沒到老邁昏聵的時候，她滿臉皺褶，凹陷的眼窩不斷湧出熱淚，她用那雙形同枯枝的手牽著肖主任，顫抖地說道：“醫生，我弟弟怎麼樣了？” 　　“患者恢復的很好，您老人家不用擔心，相信在不久後，患者就能出院了。” 　　安撫患者家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這點無論是肖主任還是患者家屬都清楚，特別是患者的姐姐，眼淚已經是止不住的流了，她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在死前見她弟弟最後一麵，所以才會不顧家人的反對強行來到這裡。 　　在與親屬見麵之前，我們還需要對患者的精神狀態進行一次評估，以將會見的風險降至最低，介於兩位老人實在年事過高，在見麵時，還需要配備幾個急救的醫生，以防止在會見過程中的不測。這次見麵，按肖主任的話說是前所未有的，如果不是老秦頭的麵子，院方也不會安排這次見麵，到了兩位老人見麵的時候，雖然時隔多年未見，但他們還是通過血緣的紐帶認出了對方…… 　　“姐姐，你怎麼來了？” 　　患者的姐姐看到弟弟如今的模樣，一臉的不可置信，隨後就是極致的心疼，她拍打著大腿，哭喊到：“弟弟啊，你是造了什麼孽哦！” 　　“姐姐，姐姐，你別哭！媽媽呢，媽媽去哪了？” 　　“媽媽走了幾十年了！我可憐的弟弟啊……” 　　聽到患者姐姐說出這句話，在場所有的醫生都不禁心頭一緊，擔心這句話太過沉重，患者會受不了，作為安排此次見麵的我和肖主任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別看這名患者心智隻有幾歲，但是他可是個貨真價實的老年人，萬一高血壓一沖，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們緊盯著患者，看著他緊閉雙眼，身體後傾，仰天一嘆。在那一瞬間，讓在場的醫生包括家屬，都產生了他卒中的錯覺，但負責急救的醫生趕忙沖上去準備急救時，卻被他攔了下來： 　　“我沒事……” 　　眾人震驚了，患者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一改往常孩子般的模樣，突然變得有種正常老人的感覺了，他看著對麵已經哭成淚人的姐姐，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姐姐已經這麼老了……” 　　在這之後，我們繼續觀察著患者的行為，發現他並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完全就是個正常的老人，和家人談著家長裡短，從他們的對話中，我也得知了她母親的事： 　　她的母親在他在外打工的時候去世了，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oｍ因路途遙遠，加上當時交通不便，導致他沒有見到母親最後一麵，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始終覺得自己虧欠了母親，盡管他想補救，但已經死去的人是無法復生的，所以這個遺憾就成了他發病的病因。 　　多年的愧疚、以及對母親的思戀讓他飽受折磨，他每天不自禁地想著自己曾經和母親相處的日子，可越是思戀他就越是想念，他就這麼陷入了無盡的漩渦中無法自拔，最終在他的老伴去世後，終於迎來了爆發…… 　　他退化成了一個孩子，每天就像以前做的一樣，等待著那個外出務工回來的母親，這樣的自我欺騙持續無數個日夜，一直都是如此，可到了母親忌日的時候，他又會短暫恢復清醒，回想起自己的愧疚，從而反應如此激烈，而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送進了精神衛生中心醫治。 　　而他為什麼會因為見到姐姐而變得正常的原因，在場的人都沒有一個結論，老人最後還是在家人的要求下出院了，這個問題，也許今後都不會有答案了。在送他們離開時，看著邱哲堅持要推著自己姐姐出門，我就有一個不知道是否正確的猜想，也許老人看到老邁的姐姐後，喚醒了自己缺失許久的親情，有了現實的牽掛後，讓自己走出了曾經的陰影中，但這個猜想是得不到驗證的，因為他們老了…… 　　他們太老了，等到他們相互照顧完後，我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因為我聽患者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迷失太久了，剩下的時間，我要去照顧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