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八，新年越來越近了，家家戶戶的都開始在門口貼春聯，掛紅燈籠。 　　這天下午，二憨正拿著小鏟子清理門框上去年貼春聯的漿糊。這時六妹跑過來對著二憨說：“二哥，恁買完拖拉機還剩錢沒有？假如還有，給俺點錢吧。俺不多要，5毛就夠，俺同學都約俺去村口炸炮仗，俺問咱娘要錢買炮仗，咱娘就是不給俺，說那玩意就聽個響就沒了，別亂花錢。俺要是不去俺同學肯定笑話俺家裡舍不得給俺買炮仗。” 　　二憨從小最寵溺的就是自己最小的妹妹，所以從懷裡拿出了一小疊破破爛爛的毛票，數了5毛給六妹。六妹借過錢，說了一句：“謝謝二哥，恁真好。”正準備蹦躂著向胡同外麵跑去。 　　二憨看著妹妹高興的樣子，嘴角不禁上揚，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對著馬上走遠的六妹喊道：“妹，回來，二哥有事問你”。 　　六妹聽見二憨的聲音，又跑了回來，來到二憨跟前：“二哥，啥事？” 　　二憨對著六妹問到：“妹，這些年恁五哥過得咋樣，每年過年，回來看咱爹娘不？” 　　六妹聽到二哥問五哥的情況，從門口往家裡看了看，看見家裡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就把二憨拉到墻根前說：“二哥，恁三年多沒回來了。在家還是別提五哥的事，咱爹娘把五哥送人以後，那家人對一開始對五哥還行，沒過多久他家媳婦生了一個男娃，就開始對五哥不好了，有一次寒冬臘月天，五哥做飯把他家鍋燒壞了，那家人讓五哥光著膀子跪在雪地裡跪著，還拿笤帚打五哥，五哥跪到半夜受不了，就跑回來，光著膀子跪在咱爹娘麵前一直哭，俺從門後邊看見五哥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但是，咱爹娘說，送出去的娃就是別人家的，不管是打是罵，都要受著，都要把那老兩口當親爹親娘孝敬。沒多久那家人就找上門，咱爹娘就把五哥送出門，五哥在家門口哭著喊，當初不要他，把他生下來乾啥。咱爹當時一句話沒說，咱娘就一直抹眼淚。從那以後俺再也沒見過五哥了，五哥也沒有回來過。咱家也沒人再敢提五哥了” 　　二憨聽完，沉默了一會。誰知道自己出去這幾年，老五竟然過得如此窘迫。回想幾年前，家裡孩子多，生活困難。那家人算是一個遠房親戚，家裡一直沒男娃，就托人來自己家裡選個男娃過繼過去，當初本來看中的是老四，可是看見旁邊老五長的清秀伶俐，就突然改變主意要過繼老五。老五是家裡最小的男孩，自己的父親本來是舍不得的，可是那家人就鐵了心的要老五，多次登門，最後還背了兩袋糧食、抓了三隻雞過來家裡說。因為家裡吃飯的嘴太多，窮的都揭不開鍋了，父親隻能忍痛答應。想到這二憨覺得自己做哥哥的要是能掙點錢，說不定，老五就不用過繼給別人家了。 　　二憨嘆了一口氣對六妹說道：“妹，恁不是要去買炮仗，哥和恁一起去，咱買點東西去看看恁五哥，可好？” 　　六妹說：“二哥，俺不敢，要是咱爹娘知道俺帶恁去找五哥，非打斷俺的腿。恁自己去吧，俺還要找俺同學去。” 　　二憨想了想，還是自己去吧。於是拉著六妹一起去村裡的小賣鋪。 　　六妹看著二哥說走就走，問到：“二哥，恁不貼對聯了？” 　　二憨說：“回來再貼。” 　　不一會，兩人到了村裡的小賣鋪，二憨買了兩瓶罐頭，一罐麥乳精，還有十多個雞蛋，六妹拿了好幾盒炮仗。二憨結賬的時候，一起把六妹的炮仗買了。 　　六妹從小賣鋪出來，到門口說：“二哥，恁買炮仗給俺，俺把錢還給恁。” 　　二憨說：“說啥呢，傻丫頭，那5毛錢二哥就是給恁花的，恁留著平時買點零食吃。” 　　六妹開心的狠狠擁抱了二憨：“二哥，恁對俺最好了。”說完拿著炮仗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二憨根據自己的記憶，找到了村子另一邊老五的養父母家，站在門口看見老五懷裡抱著一摞柴火走向柴房。二憨看見正在乾活的老五身上的衣服單薄，臉上、手上都是凍裂的口子，心裡一陣難受。 　　院子裡的狗一直叫著，老五從柴房走了出來，看見二憨提著東西站在門口，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想開口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用力的抿著嘴巴。 　　二憨也沒說話，沖了過去把東西放在地上，一把就把老五摟在懷裡，老五眼淚珠子一滴一滴的落下來，身體一直在二憨懷裡發抖。 　　二憨抱著老五說：“五弟，別哭，二哥來了。” 　　聽到二憨說話，老五抿緊的嘴才打開，放聲哭了出來。 　　哭聲引起了屋裡人的注意，一個老頭披著洗的發白的軍大衣，從屋裡罵罵咧咧的喊道：“剛子，恁這憨貨，不乾活抽啥瘋，大過年的哭喪啊！” 　　老頭掀開門簾站在臺階上，看到兩個抱在一起的人。立馬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臉色一變，笑容掛在臉上：“喲，俺說誰呢，原來是咱村第一個買拖拉機的二憨呀，恁來看剛子吧，來，進屋坐。” 　　二憨拍著老五的背輕輕在耳邊說道：“五弟，別哭了，先進屋說話。” 　　二憨放開老五，把地上的東西提起來，對著麵前的老頭說：“叔，俺從外地回來，大過年的，尋思恁家照顧俺五弟這麼多年，買點東西來看看恁和俺嬸子。” 　　老頭看見二憨手上提著的東西，笑容愈發的燦爛，連忙走下臺階說：“來就來，還提啥東西”。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手上很自覺的就接過二憨的提來的禮物。 　　二憨和老五跟著老頭就進了屋。 　　二憨一進屋，就看見老五養母穿著新衣服坐在炕頭，手裡拿著撥浪鼓哄著懷裡的小孩，小孩穿著紅色新棉襖，老五站在二憨身後，身上破舊淡薄的衣服顯得格外紮眼。 　　老頭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招呼著二憨坐下，對著老五說：“剛子，恁二哥來了，還不快去給倒杯水，小時候看著恁怪機靈的，怎麼越大越差心眼了。愣著乾啥，快去。” 　　二憨站起來按著老五的肩膀對著老頭說：“叔，俺不渴，恁坐吧。老五恁也坐。” 　　一旁的女人說道：“坐啥坐，剛子恁柴火劈完了？趕緊乾活去，明天就二十九了，那些柴不劈完，等著過年啊。” 　　二憨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老五剛要轉身出去繼續乾活，二憨喊住老五：“五弟，走，哥幫恁劈。” 　　老頭這才說：“不著急不著急，二憨來看剛子，活待會再乾。” 　　二憨瞥了一眼看見炕頭隻有兩床厚被子，就說到：“叔、嬸子，俺知道這些年恁家照顧老五也不容易。找書苑 ｗww.ｚhaoshuｙｕan.com當初恁家對老五挺好的，現在這麼冷的天，讓老五在外邊乾活，衣裳起碼也得讓老五穿厚點吧。俺也不知道恁讓老五睡哪，但是老五起碼也喊恁二老一聲爹娘，俺也希望恁二老真的把俺五弟當成親兒子，好好善待，以後他長大了還要給恁二老養老送終。今天俺來恁家就是想著好多年沒見著老五了，順便來看望恁二老。俺家裡還有活乾，俺就不多待了”。說完從衣服裡掏出100塊錢，放在了桌上。 　　老五的養父母看見100塊錢，眼睛都亮了起來。老頭連忙說的：“中中中，有錢啥都好說。孩他娘，明兒就扯塊布，給剛子添置一身新衣裳。” 　　二憨站起身來，對著老五說：“五弟，哥走了。恁送俺到門口吧。” 　　老頭站起來說：“行，二憨，俺就不留恁了。剛子，送送恁二哥。” 　　二憨拉著老五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走到屋門口，感受到呼嘯的寒風。二憨把自己身上的棉襖脫了下來，披在了老五身上。 　　牽著老五走到了門口，到了門口老五依依不舍的抓著二憨的衣袖。二憨抓著老五的手，偷偷從袖子裡拿出50塊錢，塞在老五的手心裡，抱住老五說到：“五弟，這錢恁悄悄藏好，別讓他倆看見。有啥事來找哥。” 　　說完，放開老五，一個人冒著呼嘯的寒風離開了。 　　老五站在門口，看見越行越遠的二哥，一下子哭了出來，攥緊了手裡的50塊錢。 　　這時，女人從屋裡出來站在門口喊著：“人都走遠了，還一直看個屁，別嚎了，趕緊去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