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提前打預防針(2合1)(1 / 1)

“哥!”   “巖子!”   聽到門口的動靜,正在吃飯的楊霞、方紅、方燕一抬頭,方言的麵孔出現在她們眼前,一下子喊出了聲。   尖叫聲,立刻回蕩在屋子裡。   “我回來了。”   方言臉上寫滿了激動。   尤其是聽到“巖子”這個小名,倍感親切。   本來方援軍給他取的名字叫“方巖”,跟“方紅”的名字都取自《紅巖》,但後來這本書成了禁書,為了避免橫生枝節,不得不把“巖”改成了“言”,不過“巖子”這個叫順口的小名,倒是保留了下來。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楊霞如遭雷擊,愣在當場,一眼不眨地盯著突然出現的兒子,餘光裡閃過個黑影。   就見方燕第一個按耐不住,一個箭步,整個人飛撲到方言的懷裡,帶著哭腔道:   “哥!”   “呦,小燕子都長這麼高了,我走的時候,你才剛到我這兒呢。”   方言打量著越來越有京妞樣的小妹,笑著在她的頭頂和自己的腰間比劃了幾下。   “哥~”   方燕撅起嘴:“我現在不小了,已經初一了,不是小燕子,是燕子!”   “嘿呦,是嗎?可我帶的東西,是專門給小燕子的。”方言舉起了手,微微搖晃。   “呀,麥乳精!!”   方燕眼前一亮,“媽,姐,麥乳精!”   “所以你到底是小燕子,還是燕子呢?”   方言玩味地逗弄著小丫頭。   “好啦,剛回來就不要拿小妹開涮了。”   看著方燕左右為難,憋紅了臉,方紅走了過來,笑容和淚水交織,“這麼多東西,提著多累啊,趕快放下吧。”   “嘿嘿。”   方言把手上的禮物擺在餐桌上,接著從挎包裡拿出一本筆記本,“姐,這是給你的,裡麵有不少陜北的風景插畫。”   “回來就回來,還帶什麼東西。”   方紅先是一喜,隨後幽怨。   “對,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霞從上到下、從左到右,裡裡外外地看著方言,不禁數落道:“都到家了,乾嘛還亂花錢,這麼多東西,得花多少錢啊?”   “媽,花不了幾個錢,我下鄉這些年攢了不少。”方言看到她們吃著白菜小米粥,又稀又薄又寡淡,忙把袋子解開,“您瞧,這是10斤白麵,這是15斤玉米麵。”   “你攢這個錢乾嘛,沒錢就跟家裡說,你瞧瞧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楊霞哽咽地說出口,眼眶微紅。   “怎麼會瘦呢,我還胖了,在大隊特滋潤,前些天剛抓到一隻蛇,做了蛇羹吃。”   方言看到楊霞和方紅抹眼淚,鼻子微酸。   “咕,咕,哥,蛇羹是不是很好吃?”   方燕不爭氣地吞了吞口水。   “噗嗤。”   她的憨態讓楊霞、方紅破涕而笑。   “那怎麼能說‘很好吃’呢,那是相當好吃!”方言哈哈大笑,“最後蛇骨都被我們拿來熬湯,那個滋味,絕對饞死你個小饞貓。”   “咕嚕。”   方燕流出哈喇子,趕緊伸出舌頭舔了舔。   “哈哈哈!”   頃刻間,哄堂大笑,笑聲遍及屋子的每個角落,本來傷感的氛圍一下子變得歡快起來。   “吃了沒有啊?”   楊霞關心道:“你坐會兒,媽去給你做飯,丫丫,你去媽的房間把肉票拿出來,既然巖子帶了白麵,乾脆今天我們包餃子。”   “媽,供銷社現在已經關門了,要買也得等到明天。”方紅提醒了一句。   “別,別,千萬別買,我吃過了。”   方言在路上啃著窩窩頭,墊吧肚子,“肉票還是留著吧,現在用了,過年怎麼辦呢?”   “那就掛麵,家裡還剩點掛麵。”   方紅側目而視,“媽,您說呢?”   “不用,真不用,”   方言堵在門口,連連擺手。   這年頭,掛麵跟豬肉餃子一樣寶貴。   市麵上供應的,都得掏糧本買,但做工比較粗糙,品相又黑又醜,而好一點的龍須掛麵,基本上都是人們去燕京出差的時候,順帶給捎回來,根根光滑細白。   平常根本舍不得吃,隻有病了,或者家裡來了重要客人,才會煮上一碗。   “這掛麵本來就是給你回來準備的。”   楊霞笑道:“放心吃吧,吃完了我們還有,你姐是掛麵廠的勞模和先進,逢年過節都會分到掛麵,年底之前,至少能再分一次。”   “那也等你們先吃了,粥都涼了。”   方言隨著眾人一齊坐下,看著她們吃。   閑聊了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這些年知下鄉的事,用幽默的口吻說著樂子。   “你坐著,媽現在給你煮麵。”   楊霞顧不上收碗,翻箱倒櫃,從櫃子裡拿出掛麵,徑直地走向搭在外頭的小廚房。   “巖子,你返城怎麼都不提前給家裡捎封信啊,我們好去車站接你。”方紅皺眉道。   “就是,就是!”方燕接腔說。   “姐,其實我這次不是返城,隻是有事要來趟燕京,過段時間,就得再回陜北。”   方言打開水壺,喝了口水。   “什麼,你還要回去?”   方紅一喊,驚動了屋外的楊霞。   麵對著一雙雙擔憂不解的目光,方言解釋說:“我這趟是來改稿的,改完就得回去。”   “改稿?!”方紅詫異道。   “《燕京文藝》要發表我的兩篇小說,其中一篇有點小問題,編輯就讓我過來修改。”   方言笑道:“這不才有機會回家看看。”   “《燕京文藝》是什麼?”   楊霞看了看兒子,又望了望女兒們。   方紅說道:“就是咱們燕京最好的文學刊物,不比《收獲》、《當代》、《人民文學》差,首任主編還是老舍、趙樹理呢。”   “哎呀,那是不是說我們家巖子要當作家啦!”楊霞站在門外,驚喜交加。   “現在還不是。”   方言拍了下胸脯,“不過將來沒準就成了大作家,不管掛麵廠廠長,還是天王老子請我去廠裡開講座呢,也得看看我有沒有時間,除非是姐讓我去,那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去!”   “德行!”   方紅抿了抿嘴,“才寫兩篇小說,尾巴就翹天上去,連我們的廠長都請不動你啦?”   “嘿嘿,以後的事,誰又說的準呢。”   方言也是在打預防針,省的紅娘來給姐姐牽線的時候,楊霞和方紅耳根子軟,就這麼答應下來,當然,後續的思想工作還得繼續做。   “麵好了!”   就在此時,楊霞端著一鍋麵,走回屋。   清湯掛麵,既有香油和蔥花,又有白菜葉和荷包蛋,已經是這年頭最頂級的美味了。   方燕喉嚨蠕動,舔舔嘴唇。   “媽,這也忒多了,我一個可吃不下。”   方言撇了眼,“你們也分一點。”   “我就算了,分給丫丫、燕子吧。”   楊霞滿眼欣慰地看著懂事的兒子。   “這怎麼行呢,要分就大家都分。”   方紅這麼想,方言也是這麼想,接下話茬:“是啊,您要不吃,我哪好意思吃啊。”   在兒女的堅持下,一鍋的掛麵分成了四份,唯一的荷包蛋,還是落入了方言的碗裡。   “哧溜,哧溜。”   看著全家團圓,吃著自己煮的麵,楊霞不禁瞄了眼掛在墻壁的方援軍的遺像,“你的房間,媽一直有收拾,丫丫,呆會兒你把枕頭、被子給巖子拿出來,鋪了床就趁早睡吧。”   “誒。”   方紅答應了一聲,一吃完麵,就和方言來到他的房間,從大衣櫃裡取出床單、被褥等。   方言望著熟悉的房間,書桌、椅子、櫃子、土炕,視線一一掃過,感慨萬千。   “這被子夠不夠?”   “夠,夠,姐,我自己來吧。”   “行。”   方紅搭了把手,邊乾邊說:“這些年你在陜北吃了不少苦吧。”抬頭盯著弟弟看,“之前你來信說自己高考又沒考上,回不了城,媽跟我一直在給你想辦法,可怎麼也沒有想到你能這麼出息,小說都上《燕京文藝》了。”   方言嘿然一笑,“姐,你跟媽不用替我操心,我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   方紅一愣,“真噠?”   “當然,《燕京文藝》的編輯跟我說的,現在知青返城是大趨勢,要麼想留下,要麼離不開,剩下的,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方言不惜扯虎皮,也要勸說姐姐打消“招工指標”的念頭,避免她像上輩子一樣犧牲自己,給他換來掛麵廠的指標。   “那真是太好了。”   方紅激動不已,“你這趟能在燕京呆多久?有沒有規定你什麼時候回去?”   “沒有,《燕京文藝》的人好著呢,讓我在燕京多玩幾天,我想呆個十天半個月,也沒有問題。”方言撫平床單上的褶皺,“我是這麼想的,至少等到最新一期發行了,我再回去。”   “好。到時候,我一定要多買幾本。”   方紅語氣裡透著一絲期待。   “不用,姐,《燕京文藝》會送樣書過來,不用你自己掏錢。”   方言深知但凡跟文化沾邊的東西,姐姐非常地熱衷,畢竟她當初的夢想就是考大學。   “那敢情好。”   方紅拍了拍枕頭。   “姐,那個呂大成還老纏著你嗎?”   方言冷不丁地提了一嘴。   “你怎麼突然說到這個?”   方紅看到弟弟無比嚴肅的眼神,紅著臉說:“也不叫‘纏’吧,畢竟我和他是高中同學,現在又是一個廠子工作,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那你跟他現在的關係……”   方言不免心急,害怕自己晚了一步。   “什麼什麼關係,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工友關係,你不要給我胡思亂想。”   方紅警告道。   “就沒有人替他找過你,拉拉媒?”   “你怎麼會知道?”   “那就是有咯。”   “工會的同誌來過一次而已。”   方紅咳嗽幾聲,掩飾尷尬。   果然!   跟上輩子一樣,呂大成已經托人說媒!   方言急道:“媽跟你什麼態度?”   “我還沒答應呢。”方紅搖了搖頭。   “媽呢!”方言追問。   “媽也沒說什麼,隻是看了看他的照片,問了問我對他的印象,又跟她們聊了聊。”   方紅怪異地看著弟弟。   “呼。”   方言吐出一口長長的氣,趕上了!   “你怎麼突然關心起我這事了?”   方紅皺了皺眉。   “我能不關心嗎?你是我姐,不管是談朋友,還是要結婚,我不關心一下,那還是你弟弟嘛,再說,我好歹也是家裡唯一的男人。”   方言坐在了鋪好的土炕上。   “你這是大男子主義,要不得。”   方紅反駁道:“別忘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不在家,這個家是我跟媽撐住的。”   “那可不,辛苦您嘞。”   “你啊你,算了,趕緊洗臉洗腳睡覺吧,臉盆毛巾都在這兒了,熱水壺還在老地方。”   “得嘞!馬上!”   方言嬉皮笑臉地拿起臉盆,走出房間的時候,內心鬆了口氣,來得及!一切都來得及!   呂大成這個人,就是個肚子裡沒多少貨的繡花枕頭,仗著會拽文,會抄詩,把自己包裝成“文藝青年”的人設,還自詡詩人。   其實,啥也不是!   就是個全力以父的媽寶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他架子十足的心機父親和挑刺罵人的刻薄母親,千依百順,毫無主見,完全就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油瓶子倒了都不帶扶的巨嬰。   上輩子,方紅之所以和他結婚,一半是為了弟弟的招工指標,一半是她和楊霞被呂大成的偽裝給欺騙了,靠著“借鑒”朦朧詩,把喜歡文化和詩歌的姐姐,連騙帶哄給蒙了。   剛嫁過去,就要麵對惡婆婆的刁難。   生了女兒之後,就更過分了,已經不是隔三差五,也不是隻有惡婆婆,還有惡公公。   呂大成這個時候在乾嘛?   非但不幫媳婦,竟然全力支持父母,甚至替他們沖鋒陷陣,沖方紅發火,就差動手。   之後趕上呂父退休、掛麵廠倒閉,又遭遇下崗潮,呂家失勢,全家斷了經濟來源,還是在自己的幫扶下,姐姐租了個店賣女裝。   慢慢地,做大做強,還開了服裝檔口。   結果,呂家逮著姐姐吸血,不僅花她的錢,還謀她的店,甚至呂大成還特麼出軌。   就為了能生個兒子,傳宗接代。   那個在學校是“班花”、在廠裡是“廠花”的姐姐,離婚的時候,衰老異常,幾乎枯萎。   直到遇到了第二任丈夫,韓躍民,也是姐姐以前的追求者,才苦盡甘來,宛若新生。   但那個時候,方紅已經46歲了。   吃了24年的苦。   無論如何,我非給攪黃了不可!   而眼下就有一招,《燕京文藝》的合同工。   隻要能把這個指標弄到手,那個掛麵廠的指標還算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