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聚德!!” 方燕歡欣雀躍的聲音,回蕩在院子裡。 “這個拿去放桌上,等吃飯的時候再打開。”方言把裝著烤鴨的袋子交給方燕,又把裝鴨架子的遞給楊霞,“媽,這個拿去燉湯。” “你這孩子,怎麼變得這麼大手大腳?這麼多鴨子,要花多少錢啊?” 楊霞不停地數落道。 “沒多少,半隻才5塊錢。” 方言咧著嘴發笑。 楊霞倒吸了一口冷氣,“5塊錢還少啊,巖子,你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沒發呢!” “媽,我看不隻,巖子給你的倆鴨架子,說明還吃了兩隻,半隻5塊,2隻半就是25塊,這還不算蒜調料荷葉餅的錢。” 方紅雙手叉腰,鐵青著臉。 “天吶,巖子,你一頓全聚德,吃了我半個多月的工資啊,你怎麼這麼能吃啊。” 蘇雅兩眼圓瞪。 “媽,我覺得有必要召開一個家庭會議。”方紅認真道,“對巖子這種大吃大喝、大手大腳的不良生活作風,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 “怎麼還批評和自我批評。” 方言哭笑不得。 “難道不應該?一頓飯,25塊啊!” 方紅心疼不已。 “那個,紅姐,你們的家庭會議……” 蘇雅眼觀鼻,鼻觀心。 “咳咳,姐,你誤會了。” 方言搖頭失笑道:“是別人請客,請我去的全聚德,這倆鴨架子就是我們吃剩下的,我就打包帶回來了,可我總不能隻帶鴨架子給你們吧,這不又買了半隻,就是燕子拿進屋裡的那袋,總共就花了5塊多,真沒花多少。” “請客?” 蘇雅、方紅等人互看一眼。 “對,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值得慶祝。” 方言嘿然一笑。 “什麼大喜的日子?” 方紅她們投去好奇的目光。 “呶,我的《牧馬人》獲得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方言從挎包裡拿出獎狀和獎品。 “啊!” 蘇雅一驚,和方紅分別抓著獎狀的一邊,從左往右看,從上往下看,確確實實獲獎了! “還有這個。” 方言人重生了,酒量沒跟著重生,半醉半醒,整個人比平時飄了許多,展開筆記本炫耀道:“你們再看看這上麵是誰寫的?” “巴、巴……金。” 方紅和蘇雅震驚,呆愣愣在原地。 “他是誰啊?”楊霞疑惑道。 “媽,這個待會兒再說,您還是趕緊把鴨架子給燉了吧,隔了夜,估計就要餿了。” 方言揚起一抹笑意。 “兩隻鴨架子燉湯也忒多了,這樣吧,咱們家一隻,小雅家和建軍家分一隻,一家一半,都拿去補補身體,每天復習到深夜,多累人啊。”楊霞心疼地看向蘇雅。 “謝謝楊阿姨。” 蘇雅偷偷地瞥向微醺的方言。 方言咂摸著嘴,“媽,我進屋喝口水。” “你先別急著回屋,我把鴨子剁了,你送去小雅家裡。”楊霞道,“丫丫,你去建軍家。” “不用麻煩巖子了,我自己可以。” 看到蘇雅搖搖頭,楊霞恨鐵不成鋼地盯著方言,伸出腳,輕輕地踹了他一下提醒。 方言嘆了口氣,把蘇雅和鴨架子護送到左廂房,其實並不遠,沒幾步路就到家門口。 “恭喜你啊,巖子。” “謝謝。” “沒想到你插隊回來,變化這麼大。” “人總是要長大的。” “是啊,以前你不愛讀書、不愛學習。” 蘇雅停下腳步,直視著他,“現在卻在文學上這麼成功,發表小說,當上編輯,現在還拿了全國大獎,還得到了巴老的簽名……” “可能我天生適合吃這碗飯吧。” 方言勾起嘴唇。 蘇雅眨眨眼,“何止啊!我都覺得你簡直是老天爺賞飯吃,在文學上那麼有天賦,《牧馬人》、《黃土高坡》我看了十幾遍,說真的,我都開始妒忌你了,你怎麼能進步這麼大啊!” “可能是我太想進步了。” 方言眼神撲閃。 “對,你說的沒錯,進步!” 蘇雅眼前一亮,“你現在領先我這麼多,我也必須上進,不然要被你甩的沒影兒了。” “你今年的高考使使勁,考上大學,在學歷上就超過我了。”方言揚了揚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雅糾結了片刻:“我是想讓你幫我看看我寫的那些詩,給我提點修改意見。” “你終於想好了?” “想好了,我要跟著你一起上進!” “好,很有精神。” 方言道:“現在就拿給我?” “過幾天我拿給你,你有空看看就好。” “沒問題。” 方言對蘇雅寫的詩,倍感興趣。 上輩子沒看過一首,這輩子算是見著了! “我到了。” 蘇雅站定在門口。 “那我回了,你好好復習,上進!上進!” 方言一邊倒退,一邊半開玩笑地喊。 “去你的,找打啊你!” 伴隨著蘇雅羞憤的聲音,他大步地走回自家,餘光裡瞥到劉建軍家的一處玻璃,有個鬼影忽地飄過,八成是劉建軍在偷看。 “把小雅送到家啦?” 楊霞從廚房裡端著鴨架湯。 方言點頭,“對了,媽,這些天可能有人來家裡找我,到時候,您請他們到屋裡坐坐。” “誰啊?” “很重要的人,其中一個叫謝縉,戴副眼鏡,就是他請我去的全聚德,如果是他,您就給我的單位打個電話,我馬上回趟家。” ………… 第二天,正是午休的時候。 編輯部的電話,鈴鈴作響,打破了清靜。 方言接聽之後,跟季秀英、王潔等人說了一聲,下午要晚點過來,就見李悅叫住自己: “是不是又是電影廠的電話?” “真讓您猜著了。” “這怎麼能猜不著,一個上午就來了兩個電影廠的電話,一個北影廠,一個八一廠,都要找你拍《牧馬人》,這次又是哪家?” “上影。” 方言如實相告,便匆匆回家。 貨比三家,跟上影廠比起來,北影廠和八一廠的吸引力就沒有那麼強,並沒有派出跟謝縉對等的導演,心裡的天平已經有傾向。 “巖子。” “謝導。” 剛一進屋,互打招呼。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說說劇本的事。” 謝縉從公文包裡拿出本《燕京文藝》,毫無疑問,就是刊登《牧馬人》的那一期。 “謝導,先別急,您看看這個。” 方言從挎包取出厚厚的一遝紙。 “這是大綱吧……” 謝縉隨手一翻,但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皺了皺眉,翻了下去,“這不是大綱,這是……” “《牧馬人》的劇本。”方言道。 “你一個晚上就寫好了?!” 謝縉大為震驚,本以為“今晚從7點鐘開始”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方言知道一個晚上過於誇張,就說之前西影廠就找過他寫劇本,那時候就開始動筆。 “那也太快了。” 謝縉立刻鎮定下來,從業快30多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類似的情況也見過。 往往是作家第一次當編劇,急於表現,又對電影劇本缺乏了解,以為就是單純對小說刪刪改改,添點“時間”、“地點”、“對話”。 事實上,寫劇本比寫書復雜多了。 這個“復雜”,是小說隻需要麵向讀者,而劇本要麵向導演、演員等整個拍攝團隊。 這麼多年,謝縉見過很多當編劇的作家,像流星般璀璨一時,風頭無兩,但很快就隕落,消失在夜空,恰恰就是沒有這個才華。 他有這個能力嗎? 抬眼望向方言,心裡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劇本如果不行,就找上影廠的專業編劇。 抱著這樣的想法往下翻,結果越翻越不對勁,臉色大變,“巖子,這個劇本……” “謝導,您覺得怎麼樣?” 方言上身前傾。 “啊、啊,不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很不錯。” 謝縉盯著他看,炯炯有神,“巖子,你真的是第一次寫劇本,以前從來沒寫過?” “是啊,謝導,怎麼了,是格式不對,還是哪裡有什麼問題?”方言好奇道。 “目前還沒有。” 謝縉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翻到最後幾頁,看到四四方方的框裡,畫著幾個火柴人。 突然驚訝道:“你還畫了分鏡手稿!” “畫了些,寫劇本的時候,腦海裡總是蹦出這些畫麵,但沒全畫,一是我畫工不行,二是時間來不及,三是怕影響到您的思路。” 方言喝了口水。 “創作就是要碰撞出來的。” 謝縉越看越驚訝,雖然畫得粗糙,但不妨礙他讀懂畫麵蘊含的鏡頭語言,銜接流暢,恰當好處,甚至有的跟自己所想的不謀而合。 第一次寫劇本,就到了這個水平? 簡直是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您覺得怎麼樣?” 方言給他的杯子裡續上熱水。 “這些畫麵很棒,非常棒,完全就是我想要的那個鏡頭效果,電影裡這幾幕可以照這個來拍、來剪。”謝縉投去審視的目光,“巖子,這些全是你寫劇本的時候想出來的?” “有些是,有些是在更早之前,在我寫《牧馬人》這篇小說的時候,腦子裡就有了。” “寫小說的時候就有了?!” “沒錯。” 方言嘴角上揚道:“我隻不過是把這些畫麵,全用文字寫下來,這麼說吧,《牧馬人》是先有了畫麵,才有了小說,才有了劇本。”
第二十九章 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的(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