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堂下鴉雀無聲。 這番慷慨激昂的話並沒有引來百官的震驚和側目,更多的卻是疑惑和納悶。 崇禎登基雖兩年,但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大多摸清了崇禎的脾性。 自大、刻薄寡恩、善於甩鍋、急功近利、焦躁...... 要知道,當這位皇帝知道建奴繞道寧遠防線入關時,他一昧的暴跳如雷和甩鍋,將責任全往其他人身上推,大喊著“袁崇煥誤朕,百官誤朕”之類的話,今天怎麼突然說出“與江山共進退,同生死”的話來? 這裡麵有問題,有大問題。 孫承宗像是沒有聽見,又小心的詢問:“陛下,您您剛才說什麼?!” 眼前這位皇帝是個典型的腦子一熱,想一出是一出的人,這話說的敞亮,誰知道是不是隻是說說? 現在正是守城戰的關鍵,要是再整出什麼幺蛾子,那該如何? 崇禎見文武百官以及孫承宗質疑的模樣,忽然想到了前身的所作所為。 心中無奈嘆氣:“崇禎啊崇禎,你這皇帝當的,說出去的話都沒人相信。現在連官員都哄不住,又怎麼可能哄住天道?我要想想招,將百官和天道都哄住。” 沉思片刻,崇禎站了起來,這一刻整個人像是一把剛出鞘的寶劍,淩厲異常,身上生出一股睥睨天下,君臨天下的氣魄。 片刻之後,聲如洪鐘,擲地有聲:“朕雖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亦知這天地之浩蕩,祖宗基業之厚重。國雖大,一寸不可失也!朕雖幼,亦可領兵征戰也。 朕深以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朕乃皇帝?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是理所應當的道理。朕以祖宗基業,江山社稷起誓,朕當與這江山,共進退,同生死!” 崇禎看著前方眾人,心道:“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應該能將他們騙住吧?” 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陷入寂靜。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孫承宗念叨著這兩句話,看著如劍淩厲的崇禎,一時有些恍惚,若非真的心有所感,又如何說出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話來? 難道陛下真的改變了?真的長大了? 話雖說的好,但禦駕親征可不是小事,現在建奴在外,豈能胡來? 孫承宗稍作思考,便打算開口勸說,可還沒等他開口,崇禎便打斷了他的思緒:“孫卿,你是兵部尚書,那朕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從京營挑選一些兵馬,充當朕的侍衛,就挑那些平時隻知架鷹走馬,吃喝嫖賭,吃空餉,喝兵血的人。” 選擇他們,自然是有崇禎的道理。 皇帝親征,必然會有侍衛,若是一個人跑出去,豈能騙過天道? 那麼護衛他的侍衛,必須要越弱雞越好,隻有這樣,才能在與建奴對敵之後一觸即潰,從而把自己扔下。 若是選一些精悍的士兵,萬一他們真能護佑周全,那之前的準備豈不是白費了? 崇禎說的很隨意,可聽在眾人耳中,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陛下這是想整治京營!”孫承宗眼睛中閃爍著興奮的光。 “京營糜爛已久,早就不堪大用,借著建奴入寇清理京營,那麼陛下便手握大義,若是有人反對,那便是棄江山社稷於不顧,這罪名誰能擔起? 陛下如此年輕,竟然能敏銳的發現問題所在,並且挑選一個極其巧妙的關鍵來解決,這份智慧,可不是其他人所能比的! 會不會是,陛下早就想整治京營了,隻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 孫承宗心中一驚,後知後覺的想明白了這一切。 陛下如此年輕,縱橫捭闔間便掌控一切,這份手段,誰人可擋? “臣,領旨!”孫承宗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沉穩的回道。 崇禎自然不清楚孫承宗內心想法,本以為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會受到孫承宗的駁斥,沒想到竟然接受了。 這樣也好,也省得解釋。 可這時,英國公張維賢卻站了出來。 老狐貍的他也一下子“看出了”崇禎的想法,但京營是他們這些勛貴的自留地,是他們喝兵血、吃空餉的主要經濟來源,況且京營一直把持在他們這些勛貴手中,又豈能讓他人染指。 “陛下,此事不妥,孫閣老雖是本兵,但與京營互不統屬,如此不合規矩?! 且禦駕親征危險重重,萬一有個意外,該如何是好?”張維賢連忙出言勸阻。 危險? 要的就是危險,不危險朕還不去了。 “既然你不願意讓孫卿從京營中挑選,那你陪著朕去?!”崇禎看向張維賢。 張維賢心中一驚,不知怎麼回答。 去,可能完蛋。 不去,那就是不忠,落人口實。 一瞬之間,進退兩難。 孫承宗出言:“公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此事何來危險?建奴已經兵臨城下,陛下隻需深居宮中,打出禦駕親征的旗號,自然也能鼓舞士氣,何來危險可言?!” 京營每年靡費萬千,可一直把持在勛貴手中,外人無法插手,現在機會來了,豈能輕易罷休? 支持禦駕親征,就是支持清理京營。 崇禎看著出言替自己解釋的孫承宗,滿意的笑了,“看來已經騙過他們了,這麼來看的話,天道也應該騙過了。” 張維賢最終還是沒有說服崇禎,臉色陰沉的閉上了嘴。 這是一個陽謀! 以對付建奴為由,打出禦駕親征的旗號,讓孫承宗清理京營,將勛貴們的人手組成皇家護衛帶上戰場。 關鍵是沒法反駁,陛下都禦駕親征了,誰敢不去?誰要是不去,那就是不忠,那就是奸佞。 但要是去了,殺招便來了。 若是這些人“死了”,那便是戰死,誰又能說出什麼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兩難之境! 不著痕跡之間,就將勛貴辛苦幾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這還是之前那個隻知甩鍋的皇帝嗎? 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他裝的? 魏忠賢勢大,新皇根基不穩,為穩定地位,便委身於各方勢力,以胡攪蠻纏、尖酸刻薄來迷惑朝臣。 而今機會在前,便一改之前,縱橫捭闔。 剛才他那堅定如鐵的樣子,可是裝不出來的。 難道他之前一直在隱忍,等的就是今天? 若是如此,那也太可怕了!
第2章: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