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郊,芳草萋萋,一片嫣紅姹紫。踏春而來,插天翠楊,看呆樹下一地稚童。 城郭春色美如畫,宮內百花爭艷,弱柳映墻紅。緊鄰王宮,巷弄曲徑通幽,綺夢樓如東家之子亭亭玉立。 庭院幽靜雅致,閣樓古色古香,樓中隱約傳來一陣陣鬧吵聲。二樓閨房布設素雅,香爐煙翠,檀氣馥鬱。可十指纖纖,人比黃花瘦。 滿桌佳肴美酒不見動一箸一滴,秀塌旁,噘嘴鼓腮,休屠星月不住跺腳,“要去—就要去——今兒非去不可———” 父母心頭肉,神仙也沒奈何。流眄美目透出百般疼惜,豐腴美婦連哄帶騙,“去,當然要去,趕緊收拾,我們一會就走!” 拉起氣鼓鼓的小女,指指滿桌還冒著熱氣的菜肴,細心挑選親手喂食,柔聲哄勸,“來,多吃幾口,吃飽了才有力氣。先吃飽喝足,好好睡一覺就走……” 看著幾乎瘦了一圈的愛女,眼淚差點滑落,話語間滿含哀怨,“要你父王在,阿囊何至於在這中原苦苦煎熬。那幫兇神惡煞,生生把我們母女給逼到這般淒慘境地。不報此仇,你父王不會閉眼!” “怎麼報?早死乾凈,如何報仇?找誰去報?”柳眉倒豎,休屠星月張嘴即來。若有所思進食,臉色陰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 “你的確看清狼玉佩上的刻字?少年長什麼樣?操一口流利部族話?” 壓根不信,美婦不禁搖頭,“狼玉佩即便有,也一定早被帶回王庭,怎麼會出現在一名陌生少年身上?難道……” “難道什麼?阿囊不相信月兒的話?”吃太急差點噎著,端酒杯,一口蒲陶美酒下喉,休屠星月撇撇嘴。 “玉佩狼眼處清清楚楚刻著一個‘少’字,豈會看錯。報不了仇,誰也沒辦法。我就要去找那少年,就要去,非去不可——” “沒什麼,去,我們一定去!”隨口掩飾,語氣變得肯定,美婦轉臉一笑,“那少年一定高大威猛,英俊帥朗,才讓我兒如此神魂顛倒吧?” “他當時不僅非常用力……還一直不放手,兩邊都……都被抓紅了……” 顧左右而言他,略顯羞澀的休屠星月轉眼霸氣無邊,“那他就是月兒的人,月兒一定要找到他,做月兒漢子!” “啊?居然這般粗獷?怕是也看上了我兒?”不怒反喜,豐腴美婦笑意頻頻,“膽氣不小,倒像我族人所為。我兒心高氣傲,尋常人哪得入我兒眼,阿囊歡喜著呢……” 說歸說,娥眉間卻隱隱透出一股殺氣,人陷入深思,許久才抬起頭,“這樣,不管這少年到底如何得到這枚狼玉佩,阿囊一定替你追查到底。但先說好,人歸你,狼玉佩要交給阿囊。” 察言觀色,見小女神色有所緩和,豐腴美婦人下定決心,“你先答應阿囊,養好身體。阿囊馬上動用縵胡纓全部眼線,一定盡快查出少年下落。” 心中石頭落地,大口大口狼吞虎咽,餓急眼的休屠星月還不忘發狠,“人和狼玉佩都歸我,誰都不許搶,誰搶殺誰,哼——” “這都哪跟哪?對人一無所知,咋就護上了?”熟知小女霸道作為,美婦不以為忤,但娥眉間透出的殺氣越來越濃。 瞟一眼小女,不再言語,美婦再次陷入深思。一直等吃飽喝足,才讓撤下酒席,拉小女上塌。細心蓋好錦被,看著睡熟,才悄然離開。 人轉回後院,眉宇間隱藏的殺氣已噴薄欲出,語氣由溫婉纖柔變為殺氣畢露,“來人,備九匹快馬,我要帶人馬上出一趟遠門。若非……我早……” 橫門大街市集喧囂依舊,行人匆匆,吆喝買賣聲陣陣入耳。幫長兄翻遍全身上下,依然不見錢囊,去不得驚出一身汗。 山林中對錢財倒也沒太大感覺,可這一路走來,才發現沒錢寸步難行。京師無野獸,狩獵毫無用武之地。一旦沒錢,連吃都成問題,更不談其他。 越想越心驚,春風拂麵,汗水依然不停往外冒,人一時傻了眼。小弟都沒柰何,不住自責的傅天雷頓失主心骨。 一旁的傅夜荷當然看出端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哭哭啼啼,“荷兒不要了,再也不吃了,嗚嗚嗚……” 一再遭遇變故,不得不保持冷靜,去不得旋即轉身。街上人來人往,一切再正常不過。 拉過長兄,耐心詢問,“這一路上有沒有什麼異常?好好想想,是否與人靠近或者直接碰到?” 抓撓頭皮,冥思苦想好一會,傅天雷終於記起,“對,沒錯。我們剛轉過街巷時,一個人突然沖過來,和我撞了個滿懷……” 問清撞人者體貌特征,帶上不知所措的兄妹,去不得直奔發生碰撞的街口。找了一大圈,根本見不到長兄所提到的人,隨著人流越來越少,心也一點點變涼。 夜幕降臨,眼瞅著店家所說的宵禁時辰很快就到,三人無奈返回城外偏僻謁舍。 路上和兄妹再三交代,可不能讓店家知道眼下窘境。一路琢磨接下來該怎麼辦,腳步越來越沉滯,去不得心情沉重無比。 一夜無眠,清早起來,人惴惴不安。看在一幫孩子的份上,當然更聽說投奔當今長公主,店家暫時沒催房錢。 一晚上想破腦殼,別無他法,去不得硬起頭皮出門。必要家什夥一股腦帶上,叮囑兄妹倆,雖毫無把握,但也隻能一試。 熱鬧街市怕不行,找處離投宿謁舍稍遠些的偏僻巷口,也還寬敞,三兄妹偷偷摸摸拉開場子。 會說話,當仁不讓的去不得負責吆喝。臉皮稍薄,傅天雷專一打下手。傅夜荷則看好家什夥,萬一又出點岔子,怕是再想不出任何辦法。 清清嗓子,拿起兩把腰刀,相互拍擊幾下。聽聽聲音還行,臉漲得通紅,去不得鼓足勇氣開腔,“來來來,各位走過路過的長者方家及尊駕們,小民去不得攜兄妹問候各位了……” 放下雙刀,轉頭沖長兄眨眨眼。至於小妹,基本禮儀還是清楚的。兄弟倆行稽禮,小妹行萬福禮,神色舉止倒也中規中矩。 取雙刀,繼續拍擊,把聲響弄得更大一些。看熱鬧的人群慢慢圍上,去不得腆起臉繼續吆喝。開場前自然少不得賣賣慘,但大抵也算實情。 “小民父母不幸慘死,一時無依無靠,不得已才來京師投奔親友。不巧親友全家出遊,盤纏也丟了,唯有借貴寶地獻醜。如果各位看我們練得還行,望賞點食錢房費,我們三兄妹將不勝感激——” 一口氣說完,雙刀舞幾個刀花。不經意間,刀刃猛然相互撞擊。借力撒左手刀,右腕發力旋轉,將脫手腰刀舞的呼呼作響。 看準時機,腕部使力,順勢擲出無根腰刀。待長兄接好,去不得開始熱身。兄弟倆朝夕習練,動作自然默契無比。 “好——”人群中傳來一聲喝彩。 信心大增,沖一臉緊張的小妹擠擠眼,去不得完全進入狀態。做一個弓腰矮身作揖式,隨即催動腕力,翻腕左右掄劈。人同時移形換位,連續發力,刀慢慢形成一道光影。 隨著身形轉動越來越快,旋轉的光影漸漸變幻莫測。繼續催發內力,凜凜刀影很快將人完全籠罩,看上去真個水潑不進,針插不入。 “好—好——”喝彩聲此起彼伏。 對喝彩聲充耳不聞,人猛然收力。刀影褪去,跨大步,一個騰空旋劈。刀隨人轉,雙腳輪番落地,連續騰躍轉身飛劈。腳踏乾坤,默估距離,以防不小心誤傷他人。 遠遠看去,整個人如同一個傾斜的飛輪,飛輪邊緣寒光閃閃,風聲殺氣清晰可辨。一邊繞場,一邊觀望,人隨時掌控手中腰刀及身體平衡。 等一圈轉完,借勢催力,一招霹靂追風殺頃刻上演。人跺腳,身形起,手刀合一,雙腿劈叉,雙臂完全伸展。噗通一聲悶響,人呈交叉土字落地,身形卻紋絲不動。 “好———”喝彩如潮,人群開始出現擁擠,隱約傳來嗬斥聲,“看好腳下,你個老物……” “這位小兄弟人俊技高,我先捧個場——”啪的一聲,圍觀人群中扔出一個袋子,正好掉在傅天雷腳下不遠處。 擠出人墻,直入場內,約莫二十來歲的矮壯男大大咧咧,“點點看,數目對不?” “去弟,就是他……”劈手抓住,傅天雷大聲嚷嚷,“昨兒就是他故意撞過來的!” “乾啥乾啥,可別不識好賴人……”一時掙不脫,矮壯男子忙不迭解釋,“昨日你們丟了錢囊,我可找了你們好幾個時辰。今兒出城不巧碰上,才特意送還!” 猶猶豫豫鬆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傅天雷一把撿起錢囊。倒出快速清點,人頓時愧疚不已,“錯怪足下,小民這就賠禮……” “別聽他瞎說,他那是圖你們妹子呢……”人群中站出一名中年男子,衣著光鮮華麗,指著矮壯男子破口大罵。 “你個豎子,哪有拾錢特意送還的,不過借竊還迷惑小兄弟,誆騙人家妹子。這誰不認識你,整個京師就屬你最無賴。誆欺竊詐,奸盜假托樣樣占全,我呸——” “我堂堂包打聽,雖妙手空空,然盜亦有道……”神色憤怒,矮壯男反唇相譏,“怎可血口噴人,顛倒黑白,你才樣樣占全吧?” 被突然發生的事給繞暈,兄妹倆不知所出,去不得也同樣發蒙。揚揚手中錢囊,沖人群行稽禮,示意不再需要施舍。 走入場內,狠狠瞪一眼衣著寒酸的矮壯男,眼神似有深意,中年男人轉頭一臉親切,“看小兄弟這刀法,殺人技也。絕非雜耍鄙夫所為,莫非你們兄妹遇到什麼天大難事?” 不聲不響,矮壯男子悄步退出。不時回頭看看,加快腳步,很快消失在街巷人流中。 如逢知音,去不得竹筒倒豆子,將眼下窘境一五一十告知。 一番話讓三兄妹如釋重負,中年男大笑,“哈哈……可真巧了,大將軍府家令君與不才乃多年好友。這樣,你們兄妹隨我先去府中歇息片刻,我這就派人去城內請子卿君……” “念奴悲,念白苦,人變科雉淚如雨……”人群漸漸散去,年少乞索兒卻始終不走,突然唱起來: “念白哀,念奴泣,不知阿兄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