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玉把三份試卷端到姚夔麵前，姚夔打開那個標記“一”的試卷，撕開封貼，大聲念：“欽定狀元——江西吉安府，彭教！”官員們都歡呼起來，有的人還向閣臣陳文、彭時祝賀，陳文、彭時都是江西吉安籍，陳文、彭時也覺得臉上有光，互相說：“同喜！同喜！” 　　姚夔又撕開標記“二”試卷的封貼，大聲念：“欽定榜眼——江蘇蘇州府，吳釴。” 　　眾人再次鼓掌，江西吉安府和江蘇蘇州府，歷來都是狀元的熱門產地，兩府不相上下。 　　姚夔又撕開標記“三”試卷的封貼，大聲念：“欽定探花——江西吉安府，羅璟。” 　　這一次鼓掌，更激烈，前三名，江西吉安府就占了倆。陳文和彭時，別提多高興，不但同為江西籍，還同為吉安府，這也是千古盛事。而朱見深臉上，已露出別人不易覺察的不滿。但這是經過嚴格糊名、謄錄等多重工序，又是他親自圈定的名次。朱見深打斷了眾人的歡呼，說：“都別急著高興啊，還有七份呢，都打開！” 　　這七份沒有標記，姚夔依次打開，分別是：陳音、焦芳、倪嶽、謝鐸、張敷、李東陽、劉大夏。 　　李賢倒吸一口涼氣，李東陽這個狂悖後生，差點被他親手送到前三位置，其他官員也互相對望，都覺得差點玩大了。 　　一聽到李東陽的名字，朱見深比誰都高興，比狀元開封還興奮。原來，他早就認識李東陽。昔日李東陽以神童身份，奉旨進宮講《尚書》時，他就在旁邊。李東陽午門前跪著的時候，他就認出李東陽。李東陽參加殿試時，他也知道是李東陽。 　　“李東陽，特賜二甲第一！” 　　皇上這麼興奮，李賢他們看不明白，但皇上特賜第一，隻能照辦。“臣等領旨！” 　　“其餘人等，就請李閣老和眾位愛卿評出二甲、三甲來，即日發榜。” 　　“臣等領旨！” 　　餘下的名單順序，都交給欽定的讀卷官來最終確定，皇上朱見深早早離了朝。而朝堂上，仍舊是一片喜悅跡象，忙著拆名、填榜。 　　三天後，新科狀元彭教帶領新科進士們，到國子監文廟拜謁孔聖人。照例，禮部請工部立碑記事，皇上指定內閣首輔李賢親自作文。 　　李賢親自作文，就默認李賢為大明文壇領袖，這些新科進士都是後起之秀。 　　作個文章，還是小菜一碟，李賢頃刻而就。墨跡稍乾，就被張貼出來，供大家拜讀。大家紛紛表示，閣老不虧是文壇巨擘，確實牛批！寫得好！ 　　讀完後，工部的匠人，要現場原文鐫刻。李閣老的文章，被取下。這個功夫，大家就互相“遞名帖”，“認門生”。照例，都先來拜李賢，拜完李賢，各自三五成堆，結下私誼。 　　不用說，狀元郎彭教、探花郎羅璟和閣老陳文、彭時站在一起，還有一些江西籍士子，湊在一起說話。 　　而李賢則專門去找李東陽，找了幾撥人，都沒有找到。這李東陽閑得蛋疼，不去和大家聊天，一個人蹲在地上，看工部的匠人刻字。 　　李賢叫他名字，“李東陽！” 　　李東陽和這幾個匠人同時看見內閣首輔李閣老過來，都起身拱手。李賢說：“不妨事，不妨事，你們繼續。”李賢招手，李東陽隨著李賢過來。 　　李賢笑著問：“李東陽，可識得老夫？” 　　李東陽躬身，行禮說：“晚生李東陽，見過閣老。” 　　李賢問：“你不去拜座主，認門戶，竟然在這裡看石匠刻字？” 　　李東陽說：“閣老，晚生的座主是當今天子，我是天子門生，為何要拜他們？” 　　“哈哈哈，好一個天子門生！那這石匠刻字，又有何趣味？” 　　“閣老見笑。晚生方才拜讀了閣老的錦繡文章，心生佩服。已有兩絕，文章絕，書法絕。晚生素聞碑刻三絕為上，如果這幾位師傅的鐫刻技藝也能成一絕，今日晚生就能親眼目睹三絕問世，豈不是快事一樁？” 　　李東陽既表明了他獨立的人格，又把李賢誇贊了一番，這馬匹也拍得李賢相當舒服。 　　李賢哈哈大笑，說：“油嘴滑舌！這可不是你李東陽的作風！” 　　“額……閣老，晚生如有唐突，還請閣老訓斥。” 　　“沒有沒有，你現在的狀態就非常好！但老夫還是想送你幾句話。” 　　“請閣老教誨。” 　　“據我所知，你李東陽並非出於官宦之家，也非名門望族。你和他們比，遠遠不及。”李賢說的是彭教、吳釴、羅璟這些人。“你還為郕王講過《尚書》，受過郕王之恩。” 　　李東陽臉色驟變，以為李賢要收拾他。 　　李賢微笑，說：“不要緊張！我是想奉勸你，雖說後生可畏，但利劍易折。要想成就大事業，得先把自己的根紮深，紮牢。個單力薄，一陣風就能把你吹倒！吹倒了，就不一定能再次站起來。我的話，你可明白？” 　　“晚生，找書苑 ｗww.zhaoｓhuyuan.com 謹記閣老教誨。” 　　“你是天子門生，不假！但你離不開他們。”李賢回望了一眼在場的官員和進士。 　　李東陽不得不承認，李賢說得對。李東陽拱手說：“謝閣老指點，晚生這就去一一拜會。” 　　“哈哈哈，走，老夫帶你去。” 　　二人往人群裡來，迎麵碰上劉大夏和焦芳。 　　“晚生劉大夏，見過閣老大人。” 　　李賢捋著胡子，受了一禮，說：“好好好，免禮，免禮。” 　　“晚生焦芳，河南南陽府人士，見過閣老大人。” 　　李賢受完焦芳的禮，說：“南陽府？老夫同鄉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焦芳說：“晚生不敢當，還請閣老提攜。” 　　焦芳這麼明顯地攀附，李賢自然明白，立即改口說：“來，給你們二位引薦一下，二甲頭名李東陽。” 　　李東陽快人快語，說：“閣老，我們三個都認識。” 　　“認識？那更好，往後，你們互相提攜，別指望我提攜。哈哈哈……”李賢看李東陽他們三人圍著他，不去走動，就直接說：“都別杵在我這兒，都去走動認識一下。你看看，陳閣老、彭閣老，還有劉大學士、柯大學士，都在！你們也好意思以天子門生自居？都去見禮！都去！” 　　“是，閣老。”“是，閣老。”“是，閣老。” 　　這三人，被李賢硬推著，和各位前輩、各位進士互相認識。 　　李賢明銳地感覺到，皇上對李東陽青眼有加，隻要李東陽不胡來，假以時日，以李東陽之才，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