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玉對這些事的敏感度,遠比姚夔要高。姚夔無動於衷,他就去內閣找李賢。 牛玉站在內閣門外,客氣地說:“李閣老,借一步說話。” 李賢正在和陳文、彭時商議藩國覲見的事,李賢停下來,說:“你們繼續研究一下細節,我和牛公公說幾句話。” 李賢剛出去,陳文就說:“這個牛玉,總是神神叨叨,避著你我,什麼事情,不能當麵說……” 彭時說:“伴君如伴虎,牛公公在謹慎這方麵,你我都得學習。” 陳文搖頭,很不屑。 二人站在一處僻靜角落,牛玉滿臉愁容,說:“閣老,咱家遇上事兒了!這事兒,也隻能找你了。” 李賢不明白,說:“公公有事,盡管說。有事兒,一起想辦法。” “那新選的皇後吳氏,舅舅是懷寧侯孫鏜,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 牛玉滿臉怨氣,說:“哎吆,我的好閣老,您知道,您不給我提個醒?” 李賢說:“我怎麼給你提醒?這采選秀女,是禮部和你們司禮監在做,最終兩宮太後和皇上定下人選,我比你知道的都遲。我如何提醒?再者,我當時問你是否認得吳俊,你說不認識,既然不認識,就沒有瓜葛,你擔心什麼?莫非,你認識?” 牛玉說:“你看看,連你都這麼想……那吳俊,我說不認識,或許有人信。可懷寧侯孫鏜,我要是說不認識,誰信?皇上最痛恨什麼?後宮乾政、外戚乾政!這孫鏜萬一有個什麼貓膩被皇上察覺,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選秀女,定一後二妃,有禮部、司禮監,還有兩宮太後共同操持。都是按規製流程來的,應該能說清。” “閣老,你就別說囫圇話了!姚夔他就油鹽不進,說禮部選送的是吳俊吳家女,不是孫鏜孫家女。” 李賢淡定地說:“姚大人說得對啊!” “那……那皇上真要追究起來,總不能怪兩宮太後吧?臨了,罪責都得我司禮監來攬……” 李賢又淡定地說:“你說得也有道理!” “你快幫我想個折,怎麼躲過孫鏜這個大瘟神!” 李賢仍舊很淡定,說:“這……我能有什麼招?隻要孫鏜沒搞什麼貓膩,皇上也不會降罪。” 牛玉急了,“閣老,你還不明白嗎?這不是孫鏜搞不搞貓膩的問題!孫鏜如果搞了,我就得白白受冤!孫鏜沒有搞,皇上那天看我不順眼,就得翻出來問罪。我朝是先有皇後,再封侯。那能先有侯爺,再出皇後的道理?” “你這說了半天,問題都在孫鏜身上。” “對!閣老一語中的!” “那你想怎麼辦?” 牛玉終於說出他的真實想法,“閣老,據我所知,前些日子,重新厘定奪門功臣,這孫鏜就在名單上。但皇上遲遲沒有處置,閣老為什麼不問問皇上?” 李賢一聽,連連擺手,說:“這不行!孫鏜是勛臣,皇上怎麼處置,我們內閣也不方便追問。” 牛玉還想嚇唬李賢,說:“閣老,你現在不把孫鏜一下摁死,將來吳氏一冊封,孫鏜就敢騎在你內閣首輔頭上!” “你言重了,孫鏜再狂,都有孫繼宗壓著他。我內閣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孫鏜欺不到我頭上!” “閣老,你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啊!那我就冒死,給你露個內情。” 李賢不想趟孫鏜這個渾水,牛玉非得把他拉進來。“什麼內情,要是逾禮,你就別說了,我不想知道。” 牛玉豁出去了,說:“逾禮?你我逾禮不可怕,要是逾天下之禮呢?” “牛公公,你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個懷寧侯孫鏜就把你搞得方寸盡亂?” 牛玉說:“不是我亂了方寸,是這偌大的隱憂,你我二人,如果不盡早乾涉,終究會生成大亂。” “那你說,有什麼內情,能逾天下之禮?” 牛玉小聲說:“皇上本意要立萬侍長為後!” “啊!”李賢被驚地叫出聲來。“這怎麼可能?” 牛玉說:“這怎麼不可能?皇上和萬侍長的關係,非比尋常。你們外廷的大臣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而且,皇上親口對兩宮太後說過此事,還鬧了別扭。最後,不知道什麼原因,皇上突然做出讓步,兩宮太後才選了吳氏。” 李賢說:“這萬侍長是婢女身份,不屬於良家女,不合我朝祖製!” “兩宮太後也這麼說!可皇上不聽啊!” “現在兩宮太後選了吳氏,也是歸於正途,挺好的啊!” “好什麼?太後選的人,皇上能滿意?皇上非得挑出刺來。這懷寧侯孫鏜,就是一根現成的刺。皇上一旦要動,勢必朝野震動,閣老,您不得不慮!” 李賢和牛玉的立場不一樣。 牛玉必須摁住孫鏜,杜絕孫鏜這個攪屎棍被皇上挑刺,牛玉自己才能安全。穩妥期間,牛玉隻有一條路,孫鏜最好馬上解職,離開朝堂。能立即乾掉孫鏜的人,就是李賢。 李賢必須保住吳氏這個“良家女皇後”,阻斷婢女萬貞兒成為皇後,以免大明禮數蒙羞。穩妥期間,皇上要早日大婚。如果孫鏜影響到吳氏的皇後之位,他就會出手,乾翻孫鏜。 李賢思來想去,說:“公公,此事極為復雜。你我都要小心應對,孫鏜的問題,我會留心。但眼下,時機不成熟。” “閣老,你這是婦人之仁!你要早做了斷!” 李賢卻說:“孫鏜到底什麼情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還不清楚。此事,從長計議!我們散了吧,太久會讓人生疑。那萬侍長的事,你嘴上嚴實些。” “我嚴實頂什麼用?後宮的太監、宮女,個個都長有嘴,我都給縫上?” “你別跟我抬杠了,隻要孫鏜老老實實的,我們就萬事大吉!走吧,回了。” 牛玉和李賢,以為他們的對手是孫鏜,殊不知,這一次,他們的對手是皇上朱見深。 李賢回到內閣,陳文就來打聽,“閣老,牛公公又來討教了?討教這麼久?” 李賢笑嗬嗬地說:“可不是嘛?皇上大婚的禮數,他不去問禮部,非得問我。我給他囉裡囉嗦講了一遍,他回頭還得去問禮部。” 彭時說:“牛公公是幾朝的老臣了,大婚的禮數,他能不懂?他是拿不定主意吧?” 李賢說:“人老了,腦子就遲鈍,這很正常。我們個個都得老,是不是?” 李賢避重就輕,對陳文、彭時隱瞞了“孫鏜、萬貞兒”等諸多重要問題。 牛玉前腳回到皇上這邊,後腳姚夔就來了。二人像是沒見過一樣,毫無異常,各執其事。牛玉進去通傳說:“皇上,禮部尚書姚大人來了。” “快請。” 牛玉把姚夔領進去,姚夔正要行禮,朱見深卻說:“姚大人,不必行禮,朕正好有個問題要谘詢。” 姚夔拱手,說:“皇上請講。” 朱見深說:“朕本來要問李閣老,你來了,朕就問你。這些藩屬國,哪一個最強?”
第一百零六章 我告訴你逾天下之禮的內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