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緹想做一個預判，如果孫鏜咬死不鬆口，馬場丟馬就和他無關；如果孫鏜鬆鬆垮垮，網開一麵，大事化小，就一定有鬼。 　　金緹喘著粗氣，跑進孫鏜的營房，“侯爺，實在沒辦法，附近的馬市我去了，關張了。周邊幾個兄弟馬場我也去了，也沒有。實在是找不到馬，今年的差額可能補不上了。” 　　孫鏜說：“區區六十八匹差額，你們都湊不出來？你們再想想辦法，都是公差，我也不會為難你們。” 　　“侯爺，實在是沒辦法了，馬場裡就剩下馬駒子、母馬和種馬了，總不能把病馬、老馬給您送來吧？” 　　“不要給我說糊塗話！那麼多馬駒子，讓你們的人再找，我就不信，找不出六十八匹好馬來？” 　　“侯爺，實在是找不出，馬駒子連夜吃草，也來不及了。您老在京裡說話有分量，還請侯爺多給會昌侯說幾句好話。秋裡，馬駒子上了膘，差額全數補上。明年的定額，也會如數準備。” 　　金緹搬出會昌侯孫繼宗，孫鏜就不高興了。孫鏜說：“他會昌侯孫繼宗，算哪根兒蔥？我給他說什麼好話？從根兒上說，這是皇差！他也就是個二傳手……六十八，也不多，但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金緹說：“侯爺，您知道，前幾天馬場遭了狼，這是重大變故。”一邊假裝在袖子裡摸索。孫鏜以為金緹要掏銀子，連忙擺手說：“遭狼，這就是事出有因，我回去也好交待。”孫鏜愛錢，但這個錢他不能收，萬一孫繼宗在皇上那邊捅他一下，他就直接拿太仆寺、拿湯山馬場頂缸。如果收了錢，孫繼宗一捅，他就不能拿湯山馬場頂缸了。 　　金緹說：“侯爺明鑒！我們馬場管理不善，給侯爺添麻煩了。” 　　孫鏜說：“也就差了六十八而已，不麻煩。你們要把馬場遭狼的事，如實上報回京。我回去，也這麼報，兩廂印證，上麵應該不會問責。你明白我說的話？”孫鏜想拉著金緹和他一起瞞天過海，這事情就糊弄過去了。 　　“侯爺放心，我一定如實上報給寺卿大人！” 　　“那我就看在你們寺卿餘大人的麵子上，幫你一個小忙。” 　　“侯爺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罷了罷了，客套話不必講。烙馬就此結束，我明天一早回京。已烙的馬匹，盡快交割。” 　　“是！小的今天全部辦好！請侯爺放心！” 　　金緹就這麼給孫鏜交了公差，但更難的事情，正等著他。六十八匹差額，馬場四十七匹，民馬二十一匹。民馬裡麵有十一匹是太瘦、太弱，沒通過驗收的馬，再養上半年，到秋裡追了膘，可以補額。馬場的四十七匹，秋裡也可以補額。但有十家馬戶丟了馬，怎麼辦？ 　　“大人，馬是在你們馬場丟的，你們得負責！” 　　“就是你們馬場的狼，驚了我們的馬！你們得賠！” 　　十家馬戶已經圍住了金緹的營房，讓他給個說法。對孫鏜，金緹客客氣氣地，對待這些馬戶，金緹的耐心早都用盡了。“屁話，我們馬場還能養狼？要馬，自個兒到山裡找狼要去！” 　　“我的馬，在你的馬場沒了，這個沒錯吧？” 　　金緹說：“我早都說過了，凡是沒有烙過印的馬，就不屬於我的馬場，安全自負。定額在我馬場，安全可不歸我馬場管！” 　　“你不管，那我們怎麼辦？官家追額，我們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你今天要是不管，大夥兒就吃住在你馬場了。”馬戶們不講道理，對金緹步步緊逼。 　　金緹大聲說：“都別吵了！”眾人安靜下來，金緹接著說：“還是老辦法！馬場賒馬給你們！養到今年秋裡，就能完差。” 　　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最壞的辦法。 　　好在，今年秋天就能交差，免了牢獄之災。壞呢，一匹馬最低按照十五兩計算，馬戶賒一匹馬，全家不吃不喝，最快要五年才能還清。正常情況，需要十年才能還清。一旦賒馬，全家都要攪進去還馬債。如果養馬過程中，馬匹病了、瘦了、丟了、死了，馬戶這輩子就完了，還一輩子債。 　　“辦辦辦！馬上就辦，你們要給我最好的馬駒子，我要親自去挑。”幾家馬戶很快答應。 　　金緹一揮手，手下就開始辦理賒馬，這都是常年的慣用手法，大家都熟。十五兩欠條，一分息。馬戶都願意在馬場賒馬，馬市的馬販子也做這個生意，但利息高達三分，找書苑 wwｗ.zhaoshuyuａｎ．com馬匹起步價就是二十兩，而且不能保證是好馬。如果馬場的監正不開這個口子，走途無路的馬戶，就隻能找馬販子，走上全家還馬債的路。 　　最終，隻有六家賒了馬。還有四家，說是要進山再去找找，萬一狼沒吃，能找回來。這四戶為什麼不賒呢？他們去年已經賒過一次了，再賒，這賬就隻能下輩子還了！ 　　孫鏜一走，湯山馬場今年就算交了差。孫鏜和金緹，最後都給出了馬場遭狼的結論。但馬場的馬倌兒都是養馬的能手，清點馬匹後，特意報給金緹一個問題，馬駒子一個沒丟，丟的都是成年壯馬。 　　專門吃馬駒子的狼，這一次換胃口了，隻吃成年馬？ 　　完差的金緹，閉口不提前事，隻是組織人手，到山裡砍斷荊棘，慢慢修出小路，想把李克運出來。 　　孫鏜回到京裡，把烙馬的差事向孫繼宗一交，雖然說差了六十八匹，但孫繼宗也沒追問，畢竟事出有因。孫繼宗上了烙馬完成的奏章，朱見深看過，雖有差額，但歷年都是如此，並沒有降罪。太仆寺上了馬場遭狼的奏章，朱見深看過，也沒有追責。 　　本以為，此事就這麼過去了！ 　　不過三天，順天府府尹的奏章到了。奏章裡說：昨日收到民報，有三個順天府籍的馬戶，因為馬匹被狼吃了，賒不起馬，在湯山馬場所屬的林子裡掛樹自盡。受民所請，順天府決定，組織兵勇，在湯山馬場開展為期十天的驅狼行動。希望將山裡的狼群悉數除盡，治下馬戶再不受狼害之苦。 　　順天府的驅狼行動，徹底擾亂了孫鏜的瞞天過海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