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靈三夜,奠堂通明。靈前供著大碗的酒肉飯,香爐燭蠟紅焰炳炳,堂外拴著牯子牛,牛身紮滿彩紙。 第三天晚上嗲雅帶著一眾壯年的巫班來了,紅綢巫袍,祖司冠、司刀環,一樣的裝束進了靈堂。 蘆笙四起,牛皮鼓響,巫師打著火把在前,趙洪、趙悌兒、趙福、阿水跟著,身背弩、手持刀棍,繞著棺柩哭呼不止。繞棺三圈,趙洪跪拜磕頭,如此三巡。 嗲雅提著牛角酒徐徐搖撒左右三次,手持傘扇,口中念著趙家亡人姓名細細數來,高聲與班人對唱喪歌。大意是盤問亡人如何死,喪葬禮孝是否齊全妥當,另一方句句謙禮解釋嚴明處處留意應備俱齊、請舅家指點關照。 哭悼後,眾人皆出靈堂,來到牯子牛前,嗲雅念罷交牲巫辭、出吹鼓手飲罷酒,再掰開牛口送入酒水,最後抬起竹枝掛上彩紙剪的牯藏幡,高高掛起。 今日無風,入夜不寒,眾人舉著火把圍著牛,巫班吹響蘆笙,多管齊奏,聲勢浩大,兩名壯漢手持斧頭,對著牛脖子、天靈蓋一下、兩下、三下,牛血綻放滾湧而出,男人將牛血塗抹在牛角上,用削尖的筷子刺穿牛舌,蓋上菖蒲葉,熱血滾滿了樹底。 放血刨解,牯子牛魂入天。 牛架子以一種古怪的姿態肅穆在宰牛樁上,仿佛在以牲畜之靈陪同趙老爺子一同歸天。 梅福與葛洪不敢多看,此地的塵俗與吳越的鄉土大有不同,是為入鄉隨俗。出殯前殺牲祭天,打歌飲酒吹蘆笙,血酒交融,生靈入雲。 嗲雅與巫班進了靈堂,念著上天經,一舀清水、一掌香灰,用芭茅草沾水凈宅,左手拾起綹巾,右手抓過司刀,驅鬼開路。一眾紅袍,左旋右轉,繞圓進退,手舉著司刀環相對合元。 “起棺!”嗲雅一喝,念起開路詞,幾個壯年扛起棺架,一行人來在了後山正對山峰一處。 土壤乾燥,通風避水。巫師對伏地扣頭“秋兩打佑。(土地神)”,麵朝山峰再拜“的噶西佑。(高山神)”,隨後朝天扔出木條,橫木落地。 “橫葬!”眾人起撬動土,挖出棺坑,棺坑四角祭酒,將趙老爺的棺槨置進去,頭東朝西,立碑封棺,蓋上竹卦。擺上雞肉、酒、飯,燃香祭拜,嗲雅將竹棍置入簸箕,蓋土反途。 “如此就入完葬了,三日後舉行復三朝,第二十五日後再有復二十五朝,記得家中備好祭祀飯去送。” “記得了,多謝嗲雅。” 巫師臨行前又叮囑了些,帶著一行人離去。 “江櫞叔,你帶人把堂前屋後打掃吧,那牯子牛剖解好了可以叫後廚動火了。” “欸,放心。” 趙悌兒鬆了口氣,這大事終於告一段落,好在少爺讓雇了廚子和前後院兒的夥計,這才人手分得過來,不然剛剛來那麼些巫班子,光是茶食酒水就忙不過了,自己先前想得過於簡單了。 此時梅福和葛洪從水房裡洗了手出來,看著天際升起的太陽,天明了,商量著計劃。 “少爺~你說要怎麼從水姑娘那兒偷師蠟染呢?” “這都沒人你叫我什麼少爺,我聽著都虧心,少東家不是自有辦法嗎,說來聽聽?”葛洪見少東家賣乖,便知道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我問你呢,你倒是反過來問我?怎麼,這才離開梅家幾天呢,我的話就不管用了。”梅福抱著胳膊坐在臺階兒上,揚著頭反問葛洪,覺得洪公子不似從前那麼低眉順耳了。 “這我哪兒敢啊。要說辦法麼,我覺得應當如此。”葛洪聲音小了些,隻兩人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