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明槍暗箭(1 / 1)

朝會的地方被安排在宣政殿,群臣過承天門,經過一番繁禮班列登殿,可以看到殿內前班俱是紫袍大員,排在最前方的是中書令宗楚客、吏部尚書唐休璟、以及門下侍中紀處訥、左仆射韋安石、戶部尚書蘇瑰、中書侍郎蕭至忠等人,這些人便是今日主持朝會的宰相班子。   自神龍政變以來,李顯復位已過五載,這五年裡政事變遷,廟堂裡的人是換了一撥又一撥,但大體可以看得出來除了少數幾個宰相時期是武周時期就提拔起來的之外,其餘部分人則是依附中宗、韋後而提拔起來的幸進之臣。   特別是近些年唐中宗沉溺後宮,放縱縱容皇後韋氏,使得安樂公主、長寧公主及韋皇後的妹妹鄴國夫人等人越發大膽,竟然大肆受賄,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還是奴婢之流,隻要向她們送上三十萬錢,就能跳過中書、門下二省而直接由皇帝封官,史稱斜封官!   正是這些斜封官,今日來太極殿參加望日大朝的官員的隊伍都極其的龐大,泱泱群臣差點沒擠到殿外的廊道上去。   一部分老臣對這種現象痛心不已,已準備當廷上奏勸誡陛下,而一部分宰相如宗楚客、紀處訥之流則見怪不怪,因為他們是最會揣摩上意的人,隻要自身的利益不受損,他們管那麼多作甚?   宣政殿宏偉寬闊的大殿上,泱泱群臣就位,皇帝李顯帶著皇後韋氏也從容落座。盡管才五十多歲,但皇位上的李顯看上去卻是一臉的病相,反倒是旁邊的韋後光彩亮麗,看上去要比皇帝年輕許多。   朝會開幕,大臣們開始例行進言。這些年朝廷局勢動蕩,邊境也是各種沖突不斷,朝廷上的風氣始終卻偏向於保守。一部分大臣諫言朝廷上種種弊端,但往往得不到當權者的重視,久而久之,許多大臣反而開始偏向明哲保身了。   殿堂內諫議不斷,偶有朝臣發生爭執,皇帝李顯端坐在上位,啥也沒說,偶爾“嗯”地應一聲,看似他很是認真地聽取大臣們的諫言,實際上他有點打瞌睡,反倒是身邊的韋後聽得非常認真,頗為一絲不茍。   其實朝堂上的事情,一部分比較重要的宰相們也早已經在政事堂形成了決議,以詔令形式向群臣進行了宣讀,剩下的並沒有什麼固定的議題。有些事情宰相們自己難以達成共識,便適當拋了出來,權力運轉的有趣之處就在這裡。   朝議過半,也聊了不少事情,中書令宗楚客走出來奏道:“稟報陛下,吐蕃方派使者來朝,求皇上下嫁一女聯姻,願與我大唐結親。”   這個消息說出,許多大臣們頓時議論紛紛。大唐和吐蕃的爭端由來已久,自大唐立國之初便時有發生,後來武周時期武則天多次下令大將擊退吐蕃入侵,還招降了許多個依附吐蕃的部落,才大大削弱了吐蕃方的聲勢。   “陛下,不可!”吏部尚書唐休璟站出來,說道:“吐蕃方狼子野心,時常侵犯我大唐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萬萬不可遂了他們的心意啊!”   唐休璟的話語,獲得了一部分大臣的認可。他乃是以軍功起家的武臣,早年間曾在獨戶山大破突厥,獲得朝廷重用。後來在幾次對吐蕃的戰爭中,都大有斬獲,可謂是軍功卓著。   如今年過花甲的他,可以說是憑借著無數人的屍骸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對邊境戰事的了解,也讓他贏得了許多人的尊重,甚至皇帝李顯都不願意讓他退休。   “宋國公此言差矣。”   宗楚客說道:“我大唐乃天朝上國,威服四方,那吐蕃幾次承受我天朝神威,早已心服,怎麼還敢生出不臣之心呢?”   “更何況,和吐蕃聯誼,早在太宗時期便有文成公主的先例,後來也證明了是利大於弊的,下嫁一個宗室女便能保得邊境多年的太平,又何樂而不為呢?”   宗楚客畢竟是個老狐貍,每一句話都說在了問題的關鍵上。吐蕃的確是狼子野心,但隻要給他塊肉讓他去一邊咬著,便能免去邊境可能發生的戰爭,這對當權者來說怎麼選擇根本不需要考慮。   “陛下,我覺得宗卿家說得有道理。”   羽扇遮蔽下,韋後坐在禦座上朝李顯點了點頭,她是一個格外在乎權柄的人,從自身利益的角度出發,她幾乎沒有猶豫就站在了宗楚客的這邊。   皇帝李顯似乎沒聽清下邊的臣子在吵些什麼,他一臉茫然,皇後又跟他解釋了幾句,李顯便道:   “好...好,依皇後的,按宗卿家的意思去辦,擇一宗室女下嫁給吐蕃吧。”   皇帝的口諭落下,唐休璟長嘆一聲,無力回天。   這時候,朝會接近結束,門下侍中紀處訥出列奏道:“陛下,臣彈劾溫王,品行不端,毆打下官!”   “溫王?有此事?”皇帝李顯以為自己聽錯了,韋後則皺著眉頭道:“呈上來。”   紀處訥呈上奏章,正氣凜然的道:“被毆打的下官乃是我的侄兒紀興,他已將事情經過講述清楚,臣本想算了,但想到溫王乃是天家血脈,長此以往必定對我大唐不利,才不得不出來彈劾。”   幾個宰相們也議論了起來,紀處訥所言,他們事先也不知道,但這件事情卻給了他們一個信號,天家放縱自己的身邊人已久,這莫非是他們反擊的一個機會?   “陛下,溫王年少浮浪,品行不端,若是及時糾正還有補救,臣建議從重處罰!”   左仆射韋安石也站出來諫言,他一向來對皇帝李顯縱容身邊的人這件事情很看不過去,安樂公主李裹兒等人賣斜封官將朝廷搞得烏煙瘴氣,他多次上書都被無視,這一次他將火力指向了溫王李重茂的身上,企圖讓李顯好好地整治一下身邊的人。   兩個宰相站在了同一陣線,韋後的臉色也漸漸認真了起來。皇帝李顯看了幾眼紀處訥呈上的奏章,有些生氣:“那個逆子,本以為讓他出宮抄寫佛經能好好糾正他的脾性,卻不想他生出這些事端!”   就在皇帝想著要怎麼從重處罰李重茂的時候,殿下太平公主的聲音響起:“陛下,皇後,我覺得紀侍中的話有所不實啊。”   太平公主自行列中款款走出來,她身邊的相王李旦、禦史大夫竇懷貞等人都非常詫異,太平公主一向來養尊處優,如今怎麼站出來為一個居於深宮中沒半點話語權的皇子說話了?   太平公主說道:“溫王李重茂和紀相公的侄兒紀興起沖突這件事,我的屬下也有看到,說的是紀相公的侄兒紀興在街邊欺壓百姓,卻被溫王阻止,那紀興不服,溫王才下的重手,紀相公您好好想想這件事是不是這樣?”   在太平公主站出來發言的一瞬間,紀處訥的後背就冰涼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隻不過是彈劾個小小的宗王而已,就惹出了最受寵愛的太平公主,一瞬間他汗流雨下,隻能在心裡狂罵那個隻會給自己惹事情的侄兒紀興。   “哦?紀卿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李顯還是相信自己妹妹的話,不悅的看向了紀處訥。   “也...也許是搞錯了,都怪老臣,聽信了我侄兒紀興的一麵之詞,沒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在太平公主和皇帝李顯的壓力下,紀處訥連忙跪地謝罪,“我回去就將侄兒紀興送去府衙治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絕不手軟!”   看著自己的心腹臣子落入下風,韋後對皇帝李顯和顏悅色的道:“紀卿家也是關心則亂,可以理解,陛下勿要怪罪。”   她又看向下麵的紀處訥,道:“紀卿家回去查實,若是你侄兒紀興有錯在先,好好管教一番。至於溫王李重茂那邊,我會派人去過問的。”   “多謝陛下、多謝皇後。”紀處訥鬆了一大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韋後又道:“陛下,溫王重茂年歲已經不小,按道理來說應該出宮開府了,但我心裡一直以來都舍不得這個孩子,怕他出了宮就不能陪伴在我們身邊,但這樣下去也怕他難免驕縱,接下來待他回宮之後,或許我們該為他說門親事了。”   皇帝李顯聽完也頗為認可:“這件事情交給皇後去辦就好了。”   一樁針對於溫王李重茂的風波悄然落罷,太平公主也舒了一口氣,回到了行列裡。   她心裡想著之前和李重茂說過的話,說朝裡有人想害他,他活得很累,今日一看此言還果真不虛。本來今天她也沒想著站出來為那個孩子說話,但或許是李重茂的性子和她曾經鐘愛的薛郎太像了,在最後太平公主還是鬼使神差的站了出來。   那個孩子善良、機敏,對當今朝廷的局勢似乎看得很清楚,但她想不通的一點是,一個在深宮內長大的皇子怎麼會有這種見識?他是從哪裡預感到將要發生的危險的?   天邊,太陽高高掛著,耀眼的陽光讓整個長安城都沐浴在它的光輝之中,巍峨的宮殿屹立不動,留下了它神秘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