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寺就在太華鎮的最西邊,建寺的時候,取的正是一個西方佛土、極樂凈土之意。 到了落霞寺,幾人並沒有看到遁入空門的李富戶,卻偏巧見到了一個男人錦衣華服地站在寺廟當中,他周圍的仆從卻替他阻隔著一個女人和五六歲的半大孩子,好似是不準她們靠近男人身側。 “張德財,你當真如此狠心絕情,要撇下我們母女二人在此做和尚?”那個女人哭得梨花帶雨,伸出手,想要去夠到張德財的衣角,可卻被幾個家仆阻隔。 “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你憑什麼讓這些家仆攔著我?”那張妻一把摟過那半大的女童,哭道:“你就算是變了心意,不管我了,你總得顧著雲兒吧,她可是你我唯一的骨肉啊……” “爹爹,爹爹,嗚嗚……”那女童也掙紮著想要摸到那張德財的衣角,卻發現是徒勞,哭得更厲害了:“我要爹爹……” 雲兒的哭聲令寂靜的落霞寺染上了一層悲傷的色彩,那張德財後背抖了抖,轉過身來看了那女人懷裡的孩童一眼,又像是狠了心,閉上了眼睛: “你們回去吧,我去意已絕,斷不會再入此紅塵俗世。以後……你們也莫要再來看我,莫要打擾我修行。” 梔子等人剛趕到落霞寺,正巧就撞見了這一幕,梔子皺了皺秀眉,“果然這太華鎮上,近日裡想要遁入空門的人不止一戶。” 那張妻見垂淚祈求不管用,便拉著女童直起了身子,朝著圍觀的眾人道:“大夥兒可來評評理,我相公張德財昨兒個還好好的,隻不過他近日頗感疲累,想去醫館抓一副藥來調理調理,可就是去那方氏醫館走了一趟,回來便突然生出了想要入此空門,做和尚的心意……” “妾身縱使再是糊塗,也定然是知道,我相公如此古怪的改變,必定與那方氏醫館的小妖精方美華有關係!我……我是斷然不允你將那小妖精娶進門的……”那張妻說得振振有詞,態度決然,周圍圍觀的人也覺得此事蹊蹺,怕是與那方美華脫不了乾係。 梔子與安和都忍不住看了看阿南,這方美華是他姐姐,可如今卻好似摻和了別人的家事。 他們一行人到此落霞寺,是原本以為這太華鎮上好幾戶大戶人家的男主人都像遁入空門,或許此事與落霞寺有關聯,可此時聽來,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二人端看了阿南好幾眼,卻見阿南始終低著頭,不敢抬眉正眼看那哭哭啼啼的張妻與女兒一眼,麵色間似有愧色。 這當中是有何隱情嗎? 那張妻正說著,落霞寺寺內走出一個身披袈裟的大和尚,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名小和尚,其中一個小和尚的手中捧著的正是要為張德財剃度的工具。 張德財畢恭畢敬,沖著出現的大和尚揖了一禮,喚了一聲:“住持。” 那住持看了一眼那哭哭啼啼的張氏妻女,嘆了口氣,“你真的想清楚了嗎?貧僧見你眉宇間頗有不舍之意,或許是六根並未乾凈啊……” 那張德財聞言,身形又抖了抖,一咬牙,臉上露出了決絕的神色:“若是未斷乾凈,小僧也是會斷乾凈的。” 他沖著身後大手一揮,那群家仆居然架住那母女二人,便要出此寺廟去。 那張妻哭喊不止,被人架住在地上拖行,那女童也哭鬧不止,圍觀的人臉上無不露出同情之色。 梔子看來,卻也不免對那張妻心生同情,雖說世事無常,可最無常的,卻居然是善變的人心。 “相公——”那張妻眼見快被拉出寺廟,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掙脫了架住她的兩人,又跑前兩步,撲倒在那張德財身前,恨道:“相公,隻要你不散盡家財,隻要你不遁入空門,那……那……我甘願允你將那方美華娶進門!” 眾人皆是一愣,從那張妻先前決然的態度,到如今的轉變,那神態間的哀婉與悲傷,無不觸動在場的眾人,大家似乎也不太願意看到這張家頃刻間妻離子散的場麵了,紛紛議論開了。 梔子聽了一耳朵,發現大都的意見都是希望張德財能改變主意。 那主持一見張德財的妻女如此,又嘆了口氣,沖著那端著剃刀等工具的小和尚揮了揮手,那小和尚即刻端了那剃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要退去。 可那張德財臉色一沉,手裡一把抓過了那剃刀,親手遞給了那主持,正色道:“主持師父,我意已決,您快為弟子剃度吧。” 那張妻一見如此,像是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噗通——”一聲當眾跪在了張德財跟前,聲色俱厲地喊道:“相公,妾身願與那方美華做……平妻,隻要你能回頭……” 她說著,一行淚自臉頰滑落,神態決絕,朝著張德財叩拜下去,像是受了萬般的屈辱卻百般隱忍。 眾人無不唏噓,聽聞這張妻素來與張德財感情甚篤,在張德財麵前,從未如此卑躬屈膝過,張德財也甚是寵妻,將其當做女兒一般寵愛,可如今,這張妻居然肯為了讓張德財回心轉意,居然當眾許諾,願為平妻,這於一個女子而言,是多大的屈辱啊。 想來,這張妻對張德財感情甚佳,也斷然不虛。 一個好端端的大戶之家,卻因為方美華的緣故,搞得妻離子散,散盡千金,人群中也多了對方美華的議論。 “別看那方小娘子平素隻是煉煉藥,替人看診行醫,可其實啊,她或許是在用她煉製的什麼毒藥來迷惑這些男人們,就是想看他們為自己行瘋癲之事啊……” “啊,竟有此事!還真是看不出來啊……” “想不到,那方美華長得嬌俏可人,卻不想有一顆蛇蠍心腸啊……” 人群中關於方美華煉藥毒害人的議論,愈發多了。 梔子、安和與龍樂音都看向了阿南。 阿南的臉色更是不好看了,可他緊抿了唇,還是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