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靈的短信從始至終都帶有強烈的誘騙色彩,徐華自首後我曾認為,薛婉靈的短信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可如今他已經被捕,怎會出現新短信? 在這個關頭,出於某種原因,薛婉靈本人又聯係我了。 徐華被捕,他怎麼解釋那些巨額現金?供出綁架龔一鳴的事隻是時間問題,到時警方就會發現現場存在第二個綁匪,勢必就會發起對薛婉靈的追捕。 她在綁架案後就銷聲匿跡,應該有畏罪潛逃之意,怎麼會突然聯係我?還有她究竟知不知道,手機另一端的人是我而不是馬飛宇? 我決定不回復,已經被這女人誘騙過一次,不能再上一回當,我把手機關機,不給薛婉靈接觸我的機會。 我正欲起身,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我一下,我警覺地回頭,發現是一個女人。 女人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把我從地上拉起來,靠近我耳邊低聲說:“別跑,這周圍都是便衣,跟我慢慢走出去,不要東張西望。” 我問:“你是誰?” 女人簡短地說:“我是警察,但我不會抓你,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現在就被便衣抓住,要麼跟我走。” 我並不信任她,她說的話,她的身份,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我轉身剛要跑,就看見身後的人群裡,有兩三個男人猛地轉頭看向我的方向。女人說的對,這附近全是便衣,一旦我打草驚蛇,便會引來警察圍捕,根本跑不出去。 我挽上她的胳膊,低下頭,說:“走吧,我跟你走。” 女人點點頭,我們一起進入一家商場,女人遞給我一副口罩,我馬上戴上,我們像兩個普通夫婦,在商場裡逛了兩圈,女人讓我去試幾件男裝,我心裡了然,她是想讓我盡可能在試衣間躲一會兒。 我每次一亮相,女人總說:“這件不行,試試這個。” 除了店員之外,這家店內隻有我和她,我又始終戴著口罩,因此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試到第七件的時候,聽見女人在外麵和人寒暄。 “李哥,怎麼樣啊?人抓到沒有?” 男人喪氣地說:“沒有,明明就在這附近,死活都找不到,上頭要我們撤隊了已經,這是...給你老公挑衣服呢?” 女人說:“沒有,我尋思給我姐夫挑幾件,到時給他送進去。” 男人的語氣馬上變了,有些抱歉地說:“這樣...沒事,到時你給我就行,你放心,我們肯定好好對他。” 女人帶著哭腔說:“姐夫對我一直很好...我不知道,他怎麼會...” 女人一哭,男人明顯不再想繼續這段對話,最後說:“我們也在調查呢,那你先忙。” 等我再出來的時候,隻有女人自己坐在沙發上等我,她完全看不出哭過的樣子,妝容精致,氣定神閑,她朝我笑一下,對店員說:“這衣服不錯,刷卡。” 我剛想回去把原來的衣服換上,女人就把我叫住,說:“你就穿著吧,把原來的衣服包起來。” 我點點頭,確實,換一身衣服,能夠很大程度上降低別人對我的辨識度。 店員把包好的衣服遞給我們,女人挽著我走出來,我們沒走電梯,而是從消防通道走到了地下停車場,女人讓我坐到後排,盡可能全程低著頭。 車子緩緩從停車場開出來,匯入城市的車流中,此時正是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 女人首先開口,問:“你就是龔慶良?” 我反問道:“你真是警察?你為什麼救我?” 女人雙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說:“你知不知道,碎屍案的死者是誰?” 我搖搖頭,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得說,我對碎屍案完全不知情,我完全不認識死者是誰,都是徐華陷害我的。” 女人通過後視鏡瞥了我一眼,挑挑眉毛,問:“徐華?你說的是,章華吧?” 我說:“就是上午直播的殺人犯。” 女人淡淡地說:“他叫章華,是我姐夫。” 我猛地瞪大眼睛,問:“所以...死者是你姐姐?” 章華對我使用化名不稀奇,我也對他用的假名,奇怪的是,死者的妹妹為什麼會保護我? 女人點點頭,波瀾不驚地說:“我叫譚夢如,我姐叫譚意如,我姐十多年前就失蹤了,那時我就懷疑她已經死了。” 難道...她幫我逃脫追捕,是想親手把我殺了復仇? 我趕緊撇清關係,說:“我壓根不知道你姐姐是誰,我完全對案子不知情,是章華故意把我的血放在現場的。” 譚夢如笑了笑,說:“我知道不是你,我姐失蹤的時候,你隻有八歲,根本沒有能力作案。” 我問:“你幫我...是為了什麼?” 包庇逃犯,已是重罪,更何況譚夢如還是警察,一旦被人發現她包庇我,丟了警服不說,她恐怕會因濫用職務而入獄。 譚夢如坦誠地說:“我一直在調查我姐的案子,但始終沒有突破點,我姐失蹤的時候我還小,這些年我姐夫什麼事情都不肯告訴我,他怕我趟進這灘渾水。我姐夫故意設計你,要你幫他找到馬飛宇,一定有他的考慮,因為我和我姐夫的關係,姐姐和姐夫相關的案子我都要避嫌,局裡什麼都不肯透露給我。” “我姐夫一定認為,你現在是最接近真相的人,隻要給你些動力,你就能把一切都大白於天下,所以我找到你。” 我哭笑不得道:“所以章華就要警方通緝我?” 譚夢如說:“我會盡可能掩護你,但我有個條件,你必須對我坦誠,你要帶我找到十五年前塵封的真相,你要還我姐一個公道!” 我打量著譚夢如的表情,試探著問:“你對你姐和馬飛宇的關係,了解多少?” 譚夢如咬牙切齒地說:“馬飛宇是當年強奸我姐的犯人,最後他不知道買通了多少人,竟然證據不足不予立案,他為了報復我姐,某一天晚上埋伏在她家門口,把我姐夫的手活生生敲碎了!全是因為他,我姐姐和姐夫的人生完全毀了。” 譚夢如估計也並不知道,馬飛宇已經死了。 我問:“你覺得碎屍案...會是馬飛宇做的麼?” 譚夢如說:“我不知道,所以我要調查清楚。” 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說:“馬飛宇...至少已經死了十年了,我覺得...按照警方推測的死亡時間,恐怕馬飛宇在那之前已經死了,他不可能去殺人。” 在熙熙攘攘的馬路上,譚夢如猛踩一腳剎車,直接停在了十字路口中間,她解開安全帶,從駕駛位拚命探出身來問我:“馬飛宇死了!?他怎麼可能死了!?” 我趕緊說:“你快坐回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慢慢和你說,別停大路中央!” 身後的鳴笛聲已經此起彼伏,譚夢如麵色凝重,看看我,又看看後麵洶湧的車流,終於肯坐回去,一踩油門,車子往前開去。 過了二十分鐘,譚夢如帶我來到了她的家,一個很別致的二層小樓。 一進門,她就急不可耐地問我:“你怎麼知道馬飛宇已經死了?這些年我們死活都找不到他!他什麼時候死的?” 我嘆口氣,和譚夢如細細道來我短短幾天所見所聞的一切。 等我全部講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譚夢如呆呆地看著我,難以置信地說:“他居然...已經死了。” 她臉上有一種信仰破滅的表情,顯然,她也難以接受馬飛宇的死。 我不禁感嘆道:“章華辛辛苦苦布置好這一切,居然從沒預料到,馬飛宇早都死了,唉,如果他早發現仇人已死,我母親也不用做犧牲品,章華絕對死有餘辜!” 譚夢如皺著眉,說:“也不能怪姐夫...你不知道,我姐和姐夫當年感情有多好,我姐失蹤之後,我姐夫在警察局門口舉了七年的橫幅,要求警方徹查我姐的案子,每天定時定點去,風雨無阻,大家都以為他是瘋子。” 譚夢如話裡話外對章華的憐憫,像一根刺一樣刺痛了我,我猛地站起來,說:“章華想懲罰殺他妻子的兇手,就要讓我媽陪葬嗎?他真是個瘋子,你知道他到底害了多少人嗎?!” 譚夢如深深地嘆口氣,說:“你不了解,一個人好好的生活被另一個人平白無故毀了是什麼感覺,他太恨馬飛宇,馬飛宇毀了他和我姐所有的生活,我姐夫本來前途無量,在醫院裡很受重視,手壞了之後,就再也沒辦法行醫,更別提我姐了,強奸案發生後,我姐就變了個人似的,天天渾渾噩噩,都不像個人了!” 我恨恨地說:“我幫你也有一個條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不能再在我麵前替章華開脫,我不管他直接經歷了什麼,他在我眼裡隻有殺人犯一個身份。” 譚夢如不說話了。 我卻越發憤怒,章華就是殺人犯,他罪無可恕!僅僅為了他個人的復仇,就把別人的性命當犧牲品,他憑什麼?他以為這世上隻有他一個人在受苦麼? 我忍不住說:“你真以為你姐是被馬飛宇殺的麼?警方推測死亡時間最早不超過2018年,那時候馬飛宇早都死了!你是警察,你別告訴我你從未懷疑過你姐夫,是章華給警方提供的藏屍地點,是章華故意把我的血放在那裡混淆視聽,章華對這片藏屍地難道不是太熟悉了嗎?照我看,他才是兇手!是他殺人碎屍偽造現場!他才是真正殺害你姐姐的人!” 譚夢如卻說:“我知道我姐2008年就去世了,馬飛宇有作案時間。” 我愣了,譚夢如怎麼會知道譚意如確切的死亡時間? 譚夢如問:“你認為我們想要什麼真相?” 我說:“難道調查出你姐的死因、兇手,還不夠麼?” 譚夢如盯著我,說:“不夠,遠遠不夠。我姐的死與那些大人物難逃乾係,必須把所有罪惡連根拔起,必須要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一樁殺人案隻能有一個兇手,可調查殺人案能勾出多少東西?我們要的真相,不隻是殺人兇手。” 我在譚意如臉上,再度看見了章華眼裡那種瘋狂。 我顫抖著問:“譚意如的屍體,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